尤望章虽然落魄,但终究曾是大家族的少爷,十分懂礼节,连连感谢,又推辞,说不敢麻烦万太守。殷莫愁打断了二人,问道:“您与楚伯还有来往吗?”
尤望章想了想,回忆说:“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他路过陇右,来探望我,之后他说要去京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我与他在小时候一起生活过。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但我和他都认为那是过去的事。不知殷帅为何忽然提起楚伯?难道他没有和李非在一起吗?”
殷莫愁摇头。
尤望章纳闷:“这就怪了。楚伯一向看李非看得很紧的。”想起他们,尤望章不自觉露出笑容,“这一老一少啊,真是冤家,如果是同时来探望我,一定会斗嘴斗个不停。可我知道,他们谁也放心不下谁。我们家族的人不能见光,全靠他俩打理生意。楚伯跟我说过,这几年他有些累了,想回陇右,还让我给他找块地养老。”
“楚伯真这么说?”
“言辞恳切,不像开玩笑。我还真给他找了一处好山好水的地儿,但他前段时间来信,又说会辜负我的好意。”尤望章无奈地摇头,“这人一把年纪了还是小时候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唉,我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听得出来,尤望章虽与楚伯久未见面,但二人感情应是发小那种,超越了时间限制,只要一见面,就可以把酒言欢、无话不说。
这就怪了。
楚伯在李非面前塑造一个贴心老管家的形象,尚可理解为他要拿李非当替死鬼,但有什么必要与尤望章虚与委蛇。
一个隐姓埋名、显然已经失去尤氏家业继承权的老人,值得楚伯费心机讨好吗?
见尤望章谈起楚伯放他鸽子,也见怪不怪的样子,甚至微微含笑,殷莫愁不由联想到楚伯的取向,似乎有点理解了。
楚伯也不是一出生就是龙隐门门主,想必在踏入这些复杂的事情之前,楚伯与尤望章两个少年时代应该有过纯粹的感情。
殷莫愁最后问:“在你眼里,楚伯是一个怎样的人?”
尤望章搞不懂殷帅为什么今天不谈李非,回答道:“因为家族发生的惨事,我小时候内向、怕生,姐姐就捡了个与我同龄的孩子回来,和我作伴。我认识的楚伯,从小性情疏阔,见识广博,姐姐说当她捡到楚伯时他在讨饭,可我却觉得,他应该是和我一样出身大家族的公子。
刚回到灵州时还是个斗字不识的傻小子,我又是个左撇子,学字格外难,是他耐心陪着我,手把手,教会我写自己的名字。”
尤望章的视线穿过自己的左手掌,仿佛穿越到少年时代,他满怀感慨地说:“毫不讳言,和楚伯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最自在的时光。我想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殷莫愁想,尤望章安居一隅,没怎么与外界打交道,他回答得极为认真,可见心思单纯。听闻尤望章终身未娶妻生子,他是尤氏唯一的嫡子,哪有嫡子不传宗接代的。殷莫愁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看得出来,尤望章嘴上不说,心底应该一直盼着楚伯“告老还乡”,他连养老地都选好了,只等归人。
崔纯和黎原颇感慨,众生皆苦,如果他日楚伯被捕、斩首,尤望章该如何自处,他已经没有青春可以等待。
*
夜里,月光下树影幢幢。
山路难走,尤望章的腿脚不便,只能由仆人背。
那仆人力气着时不小,沿着羊肠小道一路将尤望章背到目的地,又稳稳将其放在一处大石坐下。
仆人退去,树荫后有人影出来。
赫然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楚伯!
尤望章头也不回,自顾欣赏夜景:“让你久等了。”
楚伯嘿嘿一笑,蛇到尤望章身边:“哪里话,我等你多久都是应该的。”
他们确像老友,半点寒暄也无,楚伯靠着坐他右边,左手便不安分地搭在尤望章的腿上。
不过也只是仅此而已,少年时可以肆无忌惮,现在反而更像君子之交。
“入冬了,天气转凉,山上更冷,你这腿有老毛病,以后记得穿厚点哦!我让诗衍弄到些陈年艾香,等下交给下人,对着患处热熏,可缓解酸痛感。哎,都怪我,是我害你折了腿。”
尤望章看了楚伯一眼,在夜色的掩盖下,意味不明,最后却是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楚伯似想起什么,忙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哎呀,我解释过多少回,我随时携带的天珠算盘,只是吐蕃王子欣赏我的算筹才华赠送的。第一书法家吕度会主动送字给我,也是因为我替他解决了些难题。还有白药师,我跟他没什么的,主要是……主要是……”
“为了让他替你制作蜂毒!”尤望章抬起右手,干脆地道,“你别再编了。我也说过很多次,你这些年到处留情,是你的事。”
尤望章将楚伯的手推开。
楚伯一呆,旋即收起嬉笑表情,敛色道:“你怎么知道?”
“现在陇右都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