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澈是听不到姜妙戈与天道小男孩交流的。
他只看到女孩果真依言坐到窗边的玫瑰椅上,她一臂搭在扶手上,歪着身子,随意从打开的窗口望出去,看得有些入神。
宋元澈被她专注的模样吸引,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在这宽阔的潋滟河之上,争奇斗艳的画舫花船之间,最中心的位置,却有百余丈都无船停泊。
这方圆百丈的水面上,只停着一叶扁舟。
舟心只背向坐了一名素衣男子。
周围船来船往,女子莺歌燕舞,天上云走,河中水流,只有他不语不动;近处远处的画舫五颜六色,河岸两侧的夏花咤紫嫣红,只有他一袭白衣,就如世间仅剩的一点洁净。
姜妙戈望着自己的攻略对象,明知故问道:“那是谁?”
宋元澈听她主动开口,又松了口气,也愿意她把心思挪开,忙道:“那是玄国的废帝,玄烬。四年前,雍国攻破玄国都城,玄国皇帝玄晦退位,强行要皇太子玄烬做了皇帝,将玄烬作为废帝,送给雍国求和。”
姜妙戈还是有些为原主小姑娘不平的,见缝插针刺了他一句,“宋公子,你原本不也是玄国的重臣吗?怎得来了雍国效命?”
宋元澈一瞬大怒,又强行压住,他的目光遥遥落在舟中素衣废帝身上,带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不理会姜妙戈的讥讽,又道:“世间灵力稀少,世人只听闻仙人的故事,却不曾见过仙人的模样。玄烬是极罕见的,这百年来唯一生来便有灵力之人,却被他的亲生父亲玄晦设计暗害,耗费他一身灵力,化通天高墙,保住玄国——却让玄烬沦为在雍国遭人耻笑的废帝。”
“今日画舫争艳,雍国皇帝亲临赏玩,下令要废帝扁舟等候其中……”宋元澈挪开了目光,似乎不忍再看下去。
姜妙戈懂了。
雍国皇帝现在破不了通天高墙,只能拿留在自己境内的废帝玄烬出气,今日要玄烬与烟花女子“同台演出”,那就是通过羞辱玄烬来泄愤。
姜妙戈目测了一下距离废帝所在扁舟的距离,不但有她所在的这座花楼五层十来米的高度,还有水平向几百米的长度。就算她拥有人类极限的身体素质,也不能离谱到一步跨过去。
要怎么接近废帝,开始攻略呢?
天道系统感觉到她的心意,小男孩声音响起来,“对了,妙戈姐姐,还有一个重要的道具。我给你放在玫瑰椅上,就在你右腿旁边。”
姜妙戈不着痕迹一低头,就见自己右腿边的玫瑰椅面上,凭空多出来了半块Jing雕莹润的玉佩。她把玉佩握在手中,瞄了一眼对面毫无所觉的宋元澈,在脑海中与天道小男孩继续对话。
天道小男孩道:“当初废帝生母被驱逐出宫时,将一枚玉佩破成两份,一半留给了废帝;一半她自己带出了皇宫。你要用大爱感化废帝,但是废帝现在猜忌心与警惕性都特别高,所以得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你可以拿这一半玉佩与废帝相认,就说你是他的亲妹妹,先用亲情感化他。”
姜妙戈捕捉到了关键词,“‘就说’?所以这具身体并不是废帝的亲妹妹吧?”
天道小男孩对她倒是很诚实,道:“废帝生母出宫后死在玄国一处道观中,怀中的女婴还没出生就没了。你这具身体小时候也是在那处道观长大的,时间刚好差不多。”
“简单来说就是,现阶段我要假扮妹妹攻略废帝,对吧?”姜妙戈做了总结。
天道小男孩已经习惯了“攻略”这个说法,道:“差……差不多吧。”
此时红粉楼花船动了起来,缓缓驶向中心处,那里河北岸起的辉煌高台,便是雍国皇帝雍池所在。
宋元澈站起身来,道:“该我们上场了!”他绕过来,很自然得低头,要为女孩理顺头发,重戴簪钗——这在以前是他做熟了的事情。
谁知道姜妙戈头微微一偏,也不见她动作如何快,却闪开了他的手。
宋元澈手定格在半空中,无端觉得心中一空。
姜妙戈摩挲着手中的半块玉佩,笑道:“不麻烦宋公子了。我自己来。”
宋元澈目光扫过女孩毫无修饰的长发、翻起的长裙与趿拉着的绣鞋,半是痛心半是生气,在看到她面容的那一瞬,又叹了口气——罢了,原本养她不就是为了这一张脸吗?只要有这张与妖后姜氏相似的脸在,纵然她什么都不会,雍池也会想要她的。
宋元澈怕在这关头激发事端,虽然极不放心,还是道:“好,我出去等你。”他走出去,却把房门留了一道缝隙,临关门前,一抬头又道:“妙戈,记得唱我教给你的曲子。”
那是妖后姜氏刻在雍池心头的曲子。
姜妙戈已经低头在研究那半块玉佩了,闻言敷衍得点点头,道:“请随手关门,谢谢。”
宋元澈:……
*
潋滟河北岸的高台上,雍国皇帝雍池歪靠在龙椅上,望一眼正破开水面驶来的红粉楼花船,又百无聊赖挪开视线,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对近臣道:“这就是最后一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