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之后,陈西桃见了一次刘臣,他不和任何人说话,看得出他的Jing神状态不太好,只从他眼神里便能看出,海水暗涌和死水沉沉,只是风起与风落的差别,实则却是生与死的界限。
刘臣的父亲从外地赶来白市,说服老师给陈西桃和神童当面道歉。
见到刘臣父亲的那一刻,陈西桃原本强硬的态度有些崩溃。
刘臣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他头发花白,皱纹横生,模样黑瘦,穿着一件掉皮的黑色皮衣,军绿色崭新的黄球鞋,佝偻着背,用旁人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一大推。他讲话的时候有些拘谨,边说边抹眼泪,抹完眼泪又会腼腆笑笑,露出一口黄牙。
最后陈西桃只听懂三个字,“对不起”。
神童看着刘臣父亲那样,心里的愤懑和委屈顿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一直安慰老人,说“您别难受了”。
陈西桃躲到门口冷静。
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原谅的话的。
每当生出恻隐之心,她耳朵上的伤口便会不由自主的痛起来。
如果伤害无代价,那么对错无差别,正义无意义。
她将这点难以名状的感受告诉给孟亓。
孟亓自从受伤之后,便每天都去医院挂水打消炎针,陈西桃也每天都去看他。
同他讲这件事,其实是情绪作祟,看见他脸上未消的肿痛,再想到刘臣父亲生满老茧的双手,她心里便发涩。
她对孟亓说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孟亓说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看到一句话:
“劫道的都会说自己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养。”
陈西桃一下子就释怀了。
陪孟亓输完ye之后,齐卡拉叫上马轩一同来医院看孟亓,齐卡拉见到陈西桃,不和往日一样礼貌打招呼了,陈西桃看得出来经过这事儿之后齐卡拉烦她烦的不行。
马轩问,那有没有我的份儿啊。齐卡拉回,里面的土豆可以捞给你吃。
孟亓闻言便龇牙咧嘴的笑起来,痛并快乐的表情实在滑稽。
陈西桃笑笑,不愿打扰他们同学小聚,出医院之后和他们告别,独自坐地铁去城西。
城西无名山上有座庙。
香火不算旺,草木格外深,冬日已至,仍有大片暗绿。
陈西桃拾级而上,山不算高,很快便至庙前,古朴的庙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青檀寺”。
有一位穿暗黄色袍子的小沙弥接待了她。
她进门去见佛祖,佛身不大,但很是威严慈目,她跪下来双手合十,默言一番,又磕了三个头。
临走前向沙弥捐了点香油钱。
小沙弥念“阿弥陀佛”,又说:“冬天到了,这里不是大寺庙,小山头上少有人过来。”
陈西桃笑:“那我以后常来。”
从天台下来,她便决定,以后要常和神明打交道。
这样一来,在危急关头,至少还能念一念“老天保佑”。
从青檀寺回去之后,陈西桃去见宋明扬。
两个人约在学校餐厅见面。
上次在餐厅与宋明扬见面时,陈西桃故意点了碗海鲜面。
这次陈西桃又点了一碗来吃,她一天没吃饭,饿的发慌,面做好了之后便大口吃了两口。
惹的宋明扬说:“吃慢点。”
沉默了许久,第一句话竟然是他温温柔柔,甚至有些宠溺的说“吃慢点”。
陈西桃又咬了一大口,没有要停的意思。
又吃了一会,含糊不清问:“要不要来一碗?”
宋明扬,低头看了下衣服,说不了。
陈西桃立刻懂了,他穿白色的棉袄,怕溅到汤汁。
陈西桃将面一点点捞完,并不注意形象,每一口都吃出吸溜声。
等吃完一碗面之后,她把筷子放下。
再抬眼,看到宋明扬白色的棉袄上有几粒突兀的油星。
还是溅到了。
陈西桃指指宋明扬的衣服。
宋明扬低头才看到衣服上的污渍。
陈西桃说:“你脏了。”
宋明扬顿了下,掏出纸巾擦了擦,说:“没关系。”
陈西桃笑:“谁跟你说对不起了?”
宋明扬将手上的卫生纸团揉了揉,捏在手心里,不停的搓。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
陈西桃闻言眼神变了变,她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抵着下巴逼视着他,问:“那天为什么没来?”
气氛一下子变了。
宋明扬不去直视她,而是盯着手上的纸团,默不作声。
“那天上楼之前,我给你打了电话,你说过的,会过来安抚刘臣的情绪,可是你没来。”陈西桃一字一句问。
宋明扬似乎有些羞耻,脸颊竟悄悄红了。
陈西桃并没有被他无辜的表情蒙蔽,她又问:“没来就算了,为什么连警都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