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剑英搭在军裤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仿佛有什么压抑着的东西在这一刻即将抓住黎明的时候涌动得愈发厉害。
他垂下眼睑,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终是流露出一抹遗憾和疲惫。
“拖太久了,是时候结束了。”
廉晟抬眸凝望着为首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剑英的两鬓也染上了斑白。
每每隐在军帽之下,似乎都会在无形之中把人看得愈发勇敢无畏,以至于都快忘了,他其实也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了。
廉晟低眸:“明白。”
——
夜晚的Cao练结束,廉晟却没有着急回宿舍,而是坐在了宽阔的草坪上,无声地凝望着周围的景色。入了夜的军区,没了Cao练时铿锵有力的口号声,也在眨眼间归为宁静。
听着耳边夏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廉晟仰头看了眼头顶漆黑的天空,任凭汗水顺着脖颈没入衣襟。
“队长,你当初为什么从军啊?”
白溪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此刻他正躺在草地上,双手背在脑后颇有几分闲情逸致地欣赏着夜晚星空的美景。
廉晟敛了敛眸,答得很快:“没想那么多,军世家庭长大,受环境影响,潜移默化中对军营的羁绊也随之产生,一朝一夕。”
“就这样?”
白溪威挑了挑眉,话语里多少还是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什么宏大的志向,无私奉献的Jing神。”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我从军也不是整那套誓死捍卫祖国的爱国心。”
他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大男孩般地笑着:
“我纯粹是想逃离我爸妈,躲得越远越好。然后就考了军校,军事化管理想见也见不了。谁知道一待就是那么多年,都给我待习惯了。”
廉晟失笑,脑海里响起的却是之前他们再次谈起从军的问题时,黎冉说过的话。
“我有个学医的姐姐,我问过她为什么学医。她说第一赚钱多,第二觉得白大褂真好看,第三这个专业读了至少不会对未来找工作产生迷茫,很有专业性。”
说到这的时候,女生还模仿着嗤笑了一声,“我可没那么伟大,说什么想要救死扶伤,拯救更多人这种回答实在太虚伪了。”
“中国从医者千万,也许真的会有少许人带着如此崇高的志向。但我不是,毕竟人说到底大都是自私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会有多少人能靠那点雄伟的志向走下去?”
她在用医者同等形容军人,说完那番话后冷不防牵起他的手,握在她的小手中,像是对待宝物一般珍惜。
“所以啊,我从来不说羡慕你们,我只是心疼你们。”
她顿了顿,说得极其淡然,“就算是穿上这身军装,我也无法站在你们的立场上,体会到其中的苦涩和枯燥。军人是伟大啊,保家卫国的,谁看着都觉得帅气。”
“但是从军如果真的只是靠着爱国心哪有那么容易走到最后?就像人性里那点贪生怕死的本能,在面对无情的枪眼时到底是勇敢还是无奈?”
她抬眸笑了笑,弯起的眼睛像轮新月,在无边的夜色中能给予人最强的慰藉和动力,
“廉晟,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绷着自己,累了就说出来。国家经久不息,如此沉重,哪是你们这点肩膀就能扛起的份量?不用给自己太多束缚,活得通透点,活得……更像一个普通人。”
思及此,廉晟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柔色,温和道:“没什么不好的,从军的理由千千万,不管是什么初衷,至少现在都还坚守着这身军装,为之努力地践行作为一个军人的使命。”
白溪威瞧见他脸上的笑意,不解地问:“咋突然笑了?”
廉晟摇了摇头,双手撑在身后慵懒地抬眸:“没,就是想起之前冉冉也说过类似的话。”
提起黎冉,白溪威内心只觉交错复杂,“不是我说,队长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廉晟无声挑眉,好整以暇的态度似乎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白溪威:“嫂子那么好一姑娘,怎么着就给你找着了。你看啊,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善解人意又懂事,不矫情不造作,性格坦率,笑起来就活生生一小太阳,任谁看了都喜欢。”
他说得极其正经,满脸认真,显然是真的在夸赞,“我看过队里其他人处对象,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没结婚呢都快整蔫了,可想以后了。”
一前一后反差过大,廉晟也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俊朗的眉眼染上点点笑意,落在不甚明晰的光线下,尽管被模糊不少,却还是能看出幸福之色。
他勾了勾唇,嗓音含笑:“是啊,可能运气好,老天偏爱我吧。”
只不过偏爱得比较多罢了。
——
收到廉晟回复的时候,黎冉正好洗完澡躺在床上,兢兢业业自己的护肤工序。
手机被她搁在一旁,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一瞥就瞥到自家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