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衣帽间取出睡衣,夏轻轻踏进客厅,然后,因满室明亮的灯光和浓稠米香而停下脚步。唔?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无意瞥到迎面伫立的落地穿衣镜。
一头长发乱七八糟,蓬蓬地炸开,厚实的刘海落下一半,黏在脑门儿上,小脸儿俏生生的,睫毛扑扇扑扇,澄澈的鹿眼里满是茫然。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件宽大的T恤裙,露出两条又细又直的腿,白得像要融化的雪。
忽然,她听到一阵窸窣的布料摩擦声,她僵硬着脖子看过去——
沈骊天打着哈欠,从抬了几阶的茶室的懒人沙发上抬起头来,“醒了?”沙沙的哑嗓,带着一点儿好听的鼻音。灯光落满他的发间,身后,琴叶榕鲜绿,茶几上,大束落日玫瑰胭粉泱泱,映照在他白皙的脸侧,笼下一层光与影。
他正坐在春天里。
目光渐渐清明,沈骊天刚要起身,忽然,眼前的女孩儿尖叫一声,过长的衣袖从手腕上滑落,随着这个动作,她紧紧捂住了脸,跳着脚嚷,“你——你闭上眼睛!”露出的一只耳朵涨得通红。
“那个——”
“啊啊啊啊闭嘴!”
“……”
沈骊天乖乖闭起眼睛,并在嘴部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哐”一声,夏轻轻像尾巴着火的兔子似的,飞快蹿回了卧室,门被摔得震天响。“糟了糟了他看到我的样子了吗?”赶紧扑到化妆镜前,先被自己满脸病态的苍白吓了一跳,然后,视线描摹着五官漂亮的线条,乌发粉腮,杏眼红唇,赫然暴露在灯光下。
完了,夏轻轻眼前一黑,脑海中回旋着不断扩大的绝望。
“你还好吗?”房间内久久没有动静,沈骊天忍不住走上前来,指关节敲了敲门,“轻轻?”然后,他听见里面“啊啊啊”的羞恼尖叫瞬间一顿,安静几秒,女孩儿的软糯甜嗓响起,“我没事儿。”停了停,“今天谢谢你了,那个,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哦。”
挫败的小颤音,尾音蘸着呜咽,像受惊的幼年期动物,他嘴角勾起一瞬,明白了她婉转的逐客之意,垂下眼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好。”离开前,不忘叮嘱她,“粥温着,记得喝。”
一声很轻的关门声,房间彻底静下来。几乎是同时,镜子里的少女微微嘟起了唇,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
沈骊天到家时,夜色已经浓黑地罩下,大平层一梯一户,电梯一闪闪的指示灯停在22楼,他迈腿走出去,微垂的视线里,闪过一道明亮的金属光泽,脸色未变,唇角却比思维更快地沉下去。
“麟天,你去哪儿了?”周丽汾坐在门前,脸色焦急,声音透着股偏执的热烈,“我好担心你,外面那么多车——”
“参加补习班。”抬起头来时,沈骊天的脸上已经切换成毫无破绽的笑,只是眼神中的那股惫懒怎么也掩不住,他走上前,替掉站在轮椅后的保姆,亲自推着她向回走,“天气越来越冷,以后您就别等我了。”
“不行呀,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万一你有什么闪失——”
沈骊天微微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往前走,回到馨香温暖的室内,保姆在身后合上门,咔嗒一声,像富丽堂皇的牢笼被紧紧关闭,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一高一低两个影子。
将她推到壁炉前,沈骊天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扬起脸来看着周丽汾,用一个纯粹的孩子的姿势。他玻璃球儿似的浅褐色眼睛亮晶晶的,让她忽然无端想起另一个孩子…
忽然,他开口了,神情认真,盯着她问,“如果是弟弟…您愿意像等我一样,每天都在门外,一心等他回家么。”听到这话,周丽汾抚向他脑袋的手指停在半空。
母子俩无声对视着,直到她手腕颤抖起来,直到他缓慢地垂下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水光和翻涌的情绪。
好久。“我会。”她视线空茫,扫过他的脸,瘦到深刻耸起的颧骨染上一点chao红,“我当然会。”
沈骊天的喉咙一堵,嘴角勾起冷讽的弧度,他突然笑了,嗓音又低又哑,“是么?”
“麟天,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
这时,门口响起一串电子锁开启的欢乐音乐,沈崖安把西装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保姆,边拆着领带边走过来。他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并不老,反而五官英俊,神采奕奕,眉眼含笑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
“我回来了。”他温柔俯身,轻吻一下妻子保养Jing致的发顶,转过脸来望住沈骊天,“嗯”一声,笑着说,“不错。晚宴恰好遇到四中的校长,他说你被选进了学术技能竞赛。”
沈骊天温顺地喊人,“爸。”
“不过,艺术这科——”沈崖安投来的目光,终究是带着些许失望,语气是温和的责备,“还是放弃吧。”
“……”沈骊天低声回答:“好。”
沈崖安闲适的在沙发安坐,长腿交叠,视线居高临下,通身是久居上位者的傲然气度,他的手指慢慢划过玻璃杯杯口,眼睛在水雾缭绕后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把握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