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雅之慢慢嚼着嘴里鲜咸的腊rou鸡蛋煲饭,饭菜很合俞雅之的胃口,然而俞雅之吃得很不是滋味。
对面埋头吃饭的少年神色晴朗,除了眼睛里泛了点点血丝,根本看不出来此子刚经历了三天会试。
反观他自己,头发杂乱,华服衣袖上染了不少油污,手酸眼涨身子还虚冷。
再看碗里的饭菜,俞雅之顿觉无地自容。
同为书生,人家还比他小五六岁,却事事Jing通样样出色……哎。
“雅之兄如今还住在俞大人家么?”
盛言楚咽下一块薄片腊rou,看向俞雅之:“自从那年雅之兄长离开康家后,咱们有七八年未见了吧?”
“是有七八年了。”
俞雅之停箸,声音里带着虚气:“这些年我哪也没去,暂时借助在庚堂兄家,拖庚堂兄的福,我有幸去国子监读了几年书。”
暂时?
盛言楚舀了口鸡蛋进嘴,嚼尽后方道:“听雅之兄的意思,是不打算再住俞大人家了?”
俞雅之连连摆手:“我妻室孩子都在身边,总住在庚堂兄家不像话,何况庚堂兄他……哎,四皇子年初将四皇妃的庶妹赏给他做了妾室,我那堂嫂整日抹泪,见到我就拉着我不放,非要我去劝庚堂兄休了那妾室……”
盛言楚斯文的往俞雅之碗里添了块咸rou,心道当年钟谚青跟他说的话果真不假。
在钟谚青京城‘流浪史’中,像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等皆被老皇帝扔到国子监不管不顾,太子东宫有无数闻名遐迩的先生,而四皇子呢,翰林院的编修编撰轮休上府教学。
俞庚乃状元出身,四皇子赐妾给俞庚,听俞雅之的意思,俞庚欣然接受了美人,换言之,俞庚归在了四皇子帐下。
盛言楚边吃饭边梳理这些人的关系,俞雅之似乎很烦恼俞庚的家事,约莫是书生惯有的坏毛病,一旦开口就要说个痛快。
“…堂嫂找我哭诉,我一个大男人自是帮不了她的忙,她扭头就去缠我家那位,弄得我们一家好难为情…”
盛言楚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闻言频频点头,不时出声附和:“…对,是,可不嘛…”
俞雅之就跟水中浮萍一下落了跟,叨叨个没完,腊rou鸡蛋煲吃完后,俞雅之的话终于渐入尾声。
“…堂兄劝我走国子监赤忠馆肄业去做官,我思想想去以为不妥,便回老家考了举人,堂兄知晓此事后,觉得我任性不听他的忠告,为这事我跟他闹了场脾气,加之他这些天忙着翰林院散馆的事,算起来他已经好些天没搭理我了。”
“我想着等会试结束就从他家搬出来,省得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继续消磨。”
“搬出来也好。”
盛言楚折回考棚将灶台上温着的云雾茶提到廊下,给俞雅之倒了一杯 ,轻笑道:“听雅之兄说了这么多,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俞雅之:“什么事?”
盛言楚揽袖一笑:“雅之兄长学问好,按理说走科举登金銮殿拿一甲头名才是该有的作派,为何俞大人一心要劝雅之兄走国子监赤忠馆肄业呢?”
这两者差别大了去了。
赤忠馆是国子监最高学馆,但国子监起初建立本是为官宦子弟开后门,因而他们一肄业就会分配到六部当值,去六部不过是个幌子,主要是想领个闲散的职拿着俸禄继续玩乐罢了,头上有官衔届时说出去家族名声也要好听些。
不过,朝廷对赤忠馆肄业有一套规矩,那就是从赤忠馆肄业后不下场科举的人不准进翰林院。
这条规矩看似苛刻,但对那些纨绔子弟而言根本无伤大雅,毕竟像他们那种混混儿从来没想过要进翰林院。
可俞雅之不一样啊,俞雅之并不是什么权贵子弟,俞家现在最大的官就是俞雅之的堂兄俞庚,若俞雅之贸然随大流肄业直接做官,到时候去了六部谁给俞雅之撑腰?
俞庚吗?
盛言楚一句轻飘飘的话问得俞雅之脑袋嗡嗡乱叫。
对呀,他去了六部谁帮衬他?
一来不是什么正经科举出身,又没有家族庇佑,他俞雅之日后官途怎么走?
盛言楚捧着茶盏浅浅得抿了口清茶,见俞雅之呆在那说不出话来也不催,就这样干坐着。
“楚哥儿,”
俞雅之是聪明人,之前没注意到这件事内里的秘密,大抵是碍于兄弟情以为俞庚劝自己肄业后直接做官是为自己好,经盛言楚一点拨,俞雅之后背沁出一身冷汗。
“楚哥儿,”俞雅之重新喊了一声,嘴唇惨白如地上雪,眉间布满愁云:“依你之言…庚堂兄他…莫不是不想让我进翰林院?”
盛言楚咕了口热茶,胸腔暖意满满。
闻言蜷了蜷手指,道:“这话雅之兄长可得掂量着说,俞大人毕竟是你的亲堂兄…”
俞雅之像是陷进了胡同小巷走不出来,嗓子发干:“庚堂兄人生最得意的便是那年高中状元,俞氏一族如今出来读书的只我跟他两人,若我、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