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唤一句“沈渊”,就听见隆隆雷声,耳畔刮过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另外的、熟悉的、比雷还要沉重的声音。
可明明一点也不响,明明没有夹杂多少怒意,明明只是不见波澜、无怨无情的一问,语气就像沈渊平时说话时,他却哽住了喉,遍体生寒。
——“我的筋呢?”
大梦惊醒,浑身都是shi汗。
视线模糊了好久才逐渐清晰起来,白则定睛看了看,恍然发现那是一层床罩。
噩梦退去,现实竟意外安稳。他的大脑空白许久,终于迟缓地回忆起来。
雨停了,chao退了,太阳出来了。
洪水已经结束了。
白则伸开手脚动了动,身上并不疼,内外伤大概都已经自行愈合了,那么他睡了起码有三天。
翻身坐起来,环顾四周,青色纱帘挡不住整面阳光,窗外的夏日正透过密密的孔隙钻进来,室内有些燥热了,但空气中有股凉气,格外舒适清爽。
他爬过去拉开纱帘,看见离床边三四尺的地上放着一口青瓷小缸,里面盛放冰块,化了大半,正冒丝丝白汽。
房间还是熟悉的那个房间,四楼走廊尽头,沈渊关他的房间。
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仍受着罚,白则一时间没敢下床,看着木地板踌躇发愣了半天,刚想伸腿踩下去,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卡了。
他吓得赶紧缩回脚。
进来的人一身小厮打扮,手上端着一盆粗冰,一见他醒了,立刻站直,“您,您醒了?”
白则也看着他,半晌,问:“沈渊呢?”
小厮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接着便忘了自己来此的任务,连连后退,说:“小、小的这就去,禀、禀告沈爷!”
说完拿着冰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甚至忘了掩门。
忙乱之间,他想,这位公子是怎么长的,这样好看。
知道白则醒了,沈渊睁着一双半瞎的眼上了楼,小厮伸出手本想帮忙搀着,被他一把甩开。
小厮在后面,抬头偷瞄几眼他的背影。黑衣裹身,肩膀宽阔,身形虽略显消瘦,却还是挺拔笔直。步履之间没有停顿,脚步也无虚浮踯躅,完全看不出他此时患着眼疾。
穿过长长的廊,他在尽头那间房间前站定,离敞开的门还有两步之遥。
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几乎是近乡情怯般的感觉。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声轻轻的“沈渊”。
语调上扬,欣喜又迟疑。
这声呼唤让沈渊冒出一个想法,如果白则这样叫他,无论前路何阻,无论刀山火海,他都必须克服一切奔向他。
沈渊叹了口气,绕过房门走了进去。
窗开着,早晨阳光洒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层金辉。中央的大床上,青色纱帘被撩开一半,白则坐在床沿,可惜他只能看清一个身形,也难以猜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沈渊慢慢走近,在白则身前停住,眯起眼,自然而然地捏住他的下巴,伸出手指剐蹭了一下下颌的皮肤。
全是骨头了,没有半点rou。
“瘦得太厉害了。”沈渊说,“既然醒了,回头吩咐厨房给你补补。”
而白则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脸上,乖巧地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看他。
沈渊注意到了这没有遮掩的滚烫视线,却也没有躲避。
他现在瞎着,仗着自己看不清,也就没了顾虑。
良久以后,白则垂下了眼。
“好。”他轻轻地应,接着微微倾身向前,大胆地抱住了沈渊的腰。
沈渊一愣,肌rou僵住了。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的姿势,无形的亲密感让他有点不知所措。白则把脑袋埋在他胸口,蹭了一下,便不动了。
“怎么了?”沈渊问。
“有点冷。”白则支吾地答。
“冷?”沈渊皱起眉,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怎么会冷?”
“你抱抱我,”白则的声音闷闷的、低低的,“你再抱抱我,我就不冷了。”
好像他一夜间学会了撒娇,又变得更鲜活起来,让人招架不住。
可其实仔细想想,白则不过是只不到一百岁的幼龙,这个年纪折算起来也只相当于凡人的十六七岁。生而为龙,坐享生灵之尊,少年恣意他该有,这偶尔流露出的富贵娇气,他也该有。
或许真是招架不住,沈渊伸出胳膊,虚虚地圈住了白则的肩膀。
他不禁想,这娇气不可能与生俱来,白则一定是在爱意里长大的。他的家人、朋友甚至仆从下属,都应该是很宠着他顺着他的。他从小到大吃过的苦,大抵都是来到人间后……在自己这受的。
“出去晒晒太阳吧。”沈渊听见自己说。
白则仰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沈渊。眼里波光流转,像蓄了一冬、春天初融的池水。
可惜沈渊看不见,他的目光是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