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便有内监带素影去了她和亲前的新居所——漠颜阁。此处地处偏僻,倒是个静心待嫁的好地方。
是夜,月光大好,素影靠在窗台上看着手里的金丝白玉钗静静出神。此钗是他爹送给她娘亲的定情信物,她娘爱若珍宝,只有在节日里才会戴。当初温家遭此劫难,她娘便把这支钗给了她,并嘱咐说她爹已经生了大病,此去怕是时日无多了,望她千万不可自寻短见,日后有机会把两人的灵柩迁回扬州老家,便是尽够孝道了。
她盯着玉钗,泪眼朦胧地喃喃道:“娘,你的心思女儿何尝不明白。你当时如此嘱咐我,是怕我一时激愤随你们而去,你想让我安心当个宫婢等待出宫,以后嫁人了再把你们灵柩迁回来。可是女儿三年前得知了你们的死讯,便想早日解决这件事,以免让你们的魂魄都不安宁。和亲之事,是老天助我。今日之事,虽然女儿也有些忐忑,但心中有七八成把握,天可怜见,让我把此事办成了。爹,娘,从此你们便能永远看着咱们扬州的美丽风光了,你们开心吗?女儿真是开心的紧......”说到此处已是抽噎不止,泪流满面了。
哭了一会她便抹去了眼泪,道:“爹,娘,女儿对中原已是毫无留恋,走了也好。今日那皇帝还逼我发什么毒誓,真是好笑。你们已经走了,世上再无让我牵挂之人,这里以后会怎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岂会关心?若是拓焰真与天朝挑起战事,女儿两不相帮便是。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虽然外面传言说拓焰君主残暴冷血,但女儿并不相信。执政之道,自然是把敌方说的声名狼藉,使民众对其又惧又恨,民心一致,统治之权才会更加稳固。他日后如能尊重爱护我,我也好好对他便是。”说罢红了脸不再言语。
然而“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感觉”二字,最难拿捏。一方对另一方好,或能生出几分感动,但那不能称之为“情”。很多时候,第一眼便已成定局。这些道理,素影此刻还不明白,日后能理解时,不知生出了多少无穷烦恼来。
随后几日皇上便赏了许多东西下来,各色绫罗,明珠首饰,古书字画,丝竹乐器堆了半屋子。又赐了两个领事嬷嬷教她礼仪,几个小宫女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又过了三日,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太监过来告诉她道:“皇上命奴才过来禀报,姑娘所托之事,俱已办好,请姑娘安心待嫁。”素影听了心中欢喜不已。
到了第八天,皇后亲自来了漠颜阁,素影依礼参见了。皇后面色很是和善,眉眼中俱是温和,笑着把她扶起来道:“妹妹别这么拘礼。妹妹肯为我天朝远嫁番邦,这份忠义姐姐佩服不已。皇上命我主持妹妹出嫁之事,妹妹且宽心,我定把你的婚事办得妥妥当当。这几日我命人连夜把你的嫁衣赶制了出来,因为时间仓促,做得不够细致,妹妹先看看合不合心意。”
说话间便有内侍把嫁衣展开了。大红绫绡缎面,上面用金线绣着鸳鸯的图样,腰间有八个红色流苏缀着鸽蛋大小的明珠,外有红色轻罩纱,极为柔软。素影略有些疑惑,道:“皇后娘娘,这......”
“我知道妹妹疑惑些什么。”皇后娘娘笑着打断了她,又道:“你此次出嫁是为人侧室,论理是不用行洞房合卺之礼,不用穿嫁衣,更不能用大红色。但那番邦并没有咱中原这么多的礼仪规矩,且你去和亲代表的是整个天朝国,所以还是体面点好。况且我私心想着,妹妹一生也就嫁这一次人,既然那番邦不讲究,我就尽我所能给妹妹办到最好,也不至于让别人在背后笑话了妹妹。”
素影见这皇后如此心地纯良,十分感激,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但还是端正行礼道:“奴婢多谢皇后娘娘。”
“还不快试试合不合身?”
素影答应了,便有宫女接过嫁衣,扶她去内室更衣了。
素影换好衣服之后又出来与皇后见礼。皇后见了不住口地赞叹道:“好,很是合身。妹妹穿红衣更显得肤若白雪,身量轻盈了。”说着用帕子拭了下眼角,道:“妹妹这如画里一般的人物,去和亲终是有点可惜了。”
素影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平时最不爱穿红衣,觉得这颜色浅薄浮华的紧,于自己清冷的气质无半点相符。和亲是她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惜不可惜。但她感念皇后的善意,说道:“娘娘不必担心,奴婢会好好照顾自己。”
皇后点头称许,道了声还有事便离去了。
第十日清晨,素影早早便起来了。两个老嬷嬷伺候她穿好嫁衣,梳好了成亲的发髻,戴好首饰钗环后,便坐上软轿,由内监们抬着她向偏门走去。
出了偏门,皇后和一众后宫内眷早已在那里等待。素影忙下车向皇后及各位妃子请安,皇后扶她起来,正色道:“妹妹肯委身和亲,天朝上下俱感恩德。这几车东西都是皇上赏赐下来的,权当是妹妹的嫁妆吧。希望妹妹到达拓焰之后,能好好辅佐君王,鼓励两国交好,使黎民免受生灵涂炭之苦。妹妹此去,只怕今生难以再见了。我没什么好送你,这只玉镯是我的珍爱之物,望妹妹不嫌粗鄙务必收下。”说完摘下玉镯顺势给素影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