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金凤也知道对方说不出好话来,可到底姑娘的身份摆在这,伺候了爷,却连个妾侍都不算呢。
太太娘家人来了,就如太太到了一般,若是躲着不见,又要给人指摘不识礼数。
前几日柔儿独自住这儿,金凤放心不下,带了她日常惯用的东西跟衣裳,一道跟着住进来。有人在旁伴着,柔儿就没那么多空闲去胡思乱想。此刻听金凤这样劝着,她自然不好再躲着不去。炉上药罐咕嘟作响,恰汤药也熬制好了,金凤用布巾捂住手端起药罐将药倒进碗里,盛在托盘上,随在柔儿身后走入明堂。
帘子掀开,来人身上携了屋外的寒气,被里头暖烘烘的热浪拂过,嫣红立领长袄衬墨蓝撒边裙子振出几缕轻雾,姑娘眉眼周正,就在门前蹲身行礼。
一举一动,板板正正,言语轻柔,曼道:“奴陈氏,给舅爷、舅太太、表姑娘请安。”
又微提身,侧过来行半礼,“见过两位姨娘。”
礼数挑不出错,金凤是个合格的训导师父。
屋里才被薛叔宝缓和的气氛,立时又变得严肃起来。
四姨娘目光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腹上,喉咙发紧,手在袖底攥得泛白。
大姨娘亦心头颇酸,转过脸来,专心替赵晋掖好被角,那点不自在才勉强压下。
卢青阳夫妇对视一眼,想到赵晋在侧,不得不给几分脸面,卢青阳便对妻子打个眼色,示意妻子上前。
卢太太便笑道;“喲,这就是陈柔姑娘吧?早听人说赵官人纳了新人,一直没机会得见,今儿上门儿,可算认得人啦。你们太太可一直盼着喝你敬的茶呢,好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来来,让我仔细瞧瞧。”
柔儿只得依言上前,垂头在她面前站定,稍曲膝盖,等人验看。
纤细的手被卢太太握住,拍她的手背赞道:“瞧瞧,多齐整的孩子,今年多大了?家里是干什么的?”
姿态做的亲热,不过就是表面寒暄,柔儿低声道:“奴年十七,家在槐安镇下头的水南乡,爹娘是开馆子的。”
卢太太笑道:“这年岁正好生养,等这胎落地,来年再怀一个,孩子不嫌多,你们官人呐,喜欢着呢!”
说得柔儿头垂得更低了,卢织懿心里不痛快,上前拽过自己母亲,不客气地道:“娘,您说这么多话干什么?她这不是来伺候姑父吃药的吗?再说一会儿,药可就凉了。”
柔儿轻声道:“表姑娘说的是。”
她从金凤手里捧过药碗,还没送到赵晋手上,大姨娘就俯下身,掏出自个儿的帕子,道:“给我吧。”
柔儿点点头,将药碗送去。大姨娘半跪下来,用汤匙搅了搅药汤,舀起一小勺喂过去。
赵晋笑了下,推开面前的汤匙,“真把我当废人了?你们都退下,谁也用不着伺候,待会儿隔间摆了席,你们几个女人,陪太太跟姑娘一道坐坐。难得舅爷翁婿同上门,赵某少不得得陪饮几杯。”
不等卢青阳相劝,卢织懿就软声道:“姑父,您可不能喝酒,您伤势还没好呢。”
赵晋只蕴了抹笑,抬指朝金凤令道:“你们姑娘身子重,仔细扶着,莫出了岔子。”
他闲闲一句吩咐,几个女人神色都变了。得男人这么提点一句,旁人再怎么瞧不惯,也不敢多给陈柔脸色瞧,否则岂不就是跟他对着干?
卢太太心道,到底是怀了身子,连个乡下丫头也金贵起来。都怪疑霜不争气,这么多年过去,也没生个一男半女,旁人问起来,连她也跟着没脸。当初给织懿找婆家,人家都怕姓卢的不利香火,不就是为着卢氏没起个好头?
卢织懿心里头不痛快,气鼓鼓走去了隔间。
一顿饭吃的闷不吭声,午后赵晋休息,卢氏一家就告辞离开了。
大姨娘留在屋里伺候,四姨娘跟在柔儿身后,一道进了茶房。
“爷喜欢碧螺春,我瞧适才屋里奉的是铁观音?”四姨娘翻找着柜子,在最底下摸出一盒茶来,她甚至不需打开茶盒,只凑近嗅了嗅,“碧螺春有了。”
柔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四姨娘行过来,目视她肚子,“五个来月,会动了吗?”
柔儿不知她想做什么,满眼戒备,悄然退后两步。
四姨娘笑起来,“你放心吧,我没恶意。我就是想问问,怀孕是个什么滋味。”
她露出落寞的表情,将茶叶放进杯盏,提起热水冲了一回,“我进门三年多,快四年了,从前跟他一块儿的时候多,也没能怀上,现如今,就更不能有了。”
柔儿还记得初见四姨娘,她穿戴华丽,打扮得像画上的仙女似的,脾气不大好,那晚把她当丫鬟使唤,刻意羞辱,其实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四姨娘。
可眼前这人,明明面容还是一样的,不知为何,她身上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和眼底自信的光芒都不见了。
她整个人都好像回炉重造,彻底变成了旁的模样。
柔儿抿了抿唇,到底忍不住出言宽慰:“您放宽心,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