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向漠北敬他爱他,所以他会与身为老师的楼明澈玩笑,会与他无话不说,他心中希望楼明澈能够留下来,可他从不强人所难,因此哪怕他想,他也不曾与一直致力于寻找回去之路的楼明澈说过一句留下的话。
而这世上除了向漠北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将他的这位老师当做家人一般留下,其余人想要将他留下尽是因为他那在所有人眼里比扁鹊赛华佗的医术。
其实并非无人问过他是否愿意留下的问题,而是从无人如孟江南这般像是不舍家人离开那般小心翼翼又满含期盼地问他可想过留下。
“先生。”孟江南放松了语气,“我们都想先生能够留下。”
她说的我们,不仅仅是她与向漠北兄妹二人,还有阿睿向寻他们,甚至是阿乌阿橘它们。
想他留下,像家人一样。
见楼明澈迟迟未有说话,孟江南也猜不到他的心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道:“过年的时候先生若是还在,大伙儿一定很高兴。”
过年?楼明澈又是一怔。
红对子红爆竹,这些东西楼明澈年年都见,却又觉它们离自己很是遥远,远到他根本瞧不清也想不起来它们的模样。
说来,他从未过过年,所谓的过年,一直一直以来他都是看着别人过。
他不知那是怎样的一种味道。
他或许可以尝一尝?
忽有一阵风来,秋寒入骨。
楼明澈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朝孟江南摆了摆手,道:“向嘉安那小子就交给你了,替我同他道个别。”
说罢,他大步离开了,不给孟江南再说上些什么的机会。
孟江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不知是为向漠北还是为向云珠,又或是为楼明澈自己。
她回到屋里陪了会儿向云珠,待到小秋回来,她交代了小秋照顾好向云珠,这才回去跨院。
跨院里已经点亮了的风灯在夜风里摇摇晃晃,屋子里也点上了灯。
孟江南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以为向寻早已伺候了向漠北睡下,却不想一进屋就见到身着单衣的他站在挂着新进举人衣裳的木施前,脚上只穿着足衣而未穿鞋。
孟江南见状,赶忙快步走了过去,一边将他拉到床沿上坐下一边着急道:“嘉安怎的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
向漠北未有回答她,他只是盯着她看,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小鱼可想要看我穿上这身衣裳的模样?”
向漠北酒量极低,前两回饮酒,皆是才饮一丁点便睡了过去,这一回他虽未一沾酒便睡着,但他这会儿却是双颊酡红,眼帘半垂,眼神迷离,显然一副已经醉了的模样。
孟江南不曾见过醉酒之人,但她听闻过醉酒之人大多言行举止皆异于寻常,会同寻常判若两人,她看着眼前两眼迷离的向漠北,大有一种他这是醉酒了的感觉。
她有些着急,一心只想让他快些躺下歇下,便未回他,而是问他道:“嘉安渴不渴?我倒杯温水来与嘉安喝。”
她话音才落,向漠北便掐上了她的腰,使得她浑身一颤,险些撞到他怀里。
只见向漠北蹙着眉,有些不高兴地瞪着她,腮帮子还有些胀鼓鼓的,像是小孩儿生气时一般模样,且还用一种备受委屈的语气低声道:“小鱼不想看我穿这身衣裳。”
孟江南何曾见过他这般委委屈屈的小模样,直教她目瞪口呆,心亦怦怦直跳,生怕惹了他不高兴,忙道:“怎会?只是时辰有些晚了,当歇息了,明晨嘉安再穿与我看也不迟。”
“不晚。”向漠北忽然低下头来凑近她,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笑了起来,道,“只要小鱼想看,多晚我都换上给小鱼看。”
被他那耀眼的笑晃花了眼的孟江南:“……”
她还未回过神,向漠北又不着鞋走到了木施前,扯下了挂在上边的举人衣裳,孟江南又赶紧过去将他拉了过来,让他将鞋穿上,这才为他将衣裳给穿上。
青色的圆领衬得他脖子白净修长,腰间的蓝丝绦不仅显得他腰身窄实,亦显得他身姿挺拔,笔挺如竹,尚未绾起的青丝随意的垂在肩上背上,教他看起来既有读书之人的儒雅之气,又有山中仙人那般的随性,既清雅,又风流。
孟江南理了理圆领之下的中衬,心觉她的嘉安必是这天底下最英俊的那一位举人老爷。
她理了中衬之后又要他理理腰带,但就在这时,向漠北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抬起勾着她的下颔,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着他,含着笑问她道:“好不好看?小鱼可还满意?”
其实孟江南还未能认真地将换上举人衣裳的他打量过,现下这般姿势就更不能将他瞧得清楚,可这会儿看着他碎着星光似的双眸,覆着薄红的双颊以及嘴角两侧的小梨涡,她根本无暇去想他身上的举人衣裳,听得他问,她便痴痴地点点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