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那是王霞在默默消化所有的担心。
机器发出平稳的声响,并不大,却像雷鸣一般在沈拙清脑海中炸开。
沈聪双眼紧闭,两鬓斑白。躺在那里很像是睡着了。但残忍的轰鸣声却在不断提醒,这个人,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沈拙清手脚冰凉,连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他花了很久才挪动脚步,跪在床边,背上、腿上的伤口都没了痛觉,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床单上。
然而无论怎么摩梭,沈聪的手都热不了。沈拙清抓着他的衣服,像是在确认什么。
——“小小年纪,这么辛苦做什么?”
“我们,只有你了啊。”
“替我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吧。”
“知道你回来,收摊早。”
......
走马灯似的,沈聪说过的话一句句在耳边炸开。
每放映过一个片段,沈拙清的心脏就抽痛一下。
沈聪会把苹果削成月牙的模样端到沈拙清的书房,会在他阅卷时放古早的戏曲,会笑着三言两语化解王霞的责怪,会在面对谩骂时第一个维护沈拙清......
在沈聪颠沛流离的一生里,前半段献给了那个妙似琼浆的桃花劫,后半段倾注于一个愈来愈远的影子。
而这个影子,会成长,会离开,会替他过新生活,会学习世界的残酷与无奈。唯独不会在他身边永远驻足。
沈拙清终究没能带他看到更远的风景。
王霞在一旁冷眼看着,如果不是抖得抓不住水杯的手,几乎看不出去悲喜。
她怔愣了一会,朝四周确认了一遍心电图的含义后,久违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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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想象中撕心裂肺的场面,王霞竟只是木木地抓住一个护士问道:“有吃的吗?”
小护士一脸茫然,丈夫去世了,她却只是想要吃的?
但小护士还是往外指了一下,说你买的早点还在外面桌子上,没人动。
王霞点点头,怔怔往外走去。但眼神并没有焦点,直接撞到了门框上。小护士一把扶住她,伸手把早点递到她手上。
在塑料袋交接的过程中,王霞的手根本拿不住这些袋子,包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怎么掉了啊......”王霞蹲下身,一把揽过地上的包子,擦也不擦就往嘴里塞。
“买给他的,一个三毛钱呢,不能浪费了。”
她嚼都不嚼一下,硬生生就往下吞。面粉混着灰尘,噎得话都说不出来。王霞尝试着开口,喉咙却被面皮堵住了。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吗?她突然想起那些久远的历史,院子里郎情妾意的日子与火中救衣的沈聪。
王霞痛苦地发出呜咽,隐忍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沈拙清听到动静,赶忙转身扶起她,紧紧抱住了。王霞只是张着嘴,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这些嘶哑的音节尽数落在了沈拙清的耳朵里,他甚至不费一丝力气就辨认出来了音节的含义:
“你们是不是一直有联系?”
沈拙清觉得五脏六腑被腐蚀地剧痛,刚刚因为悲伤而被屏蔽的痛感此时尽数回来了。他一下下拍着王霞的背,拿过来一瓶水。
王霞一边啜泣一边喝,被呛得涕泗横流。脸上全是水渍,胡乱摸了一把后,王霞像是要确认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断了吧,彻底断了吧,行吗?求求你,我真的......受不了了。”
残忍的机器倏地被关掉了,医院里霎时恢复了寂静。护士们自觉让出了空间,偌大的屋子里,只有王霞压抑着的呼吸。
来了。
这一刻,沈拙清设想过无数遍。从在家送走李方潜那一刻开始,就从未停止过担心。那时,他们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短暂的离别,还是此生不复相见。
然而勇气就是这样奇怪,以为跨过千山万水,只要各自努力劝说着,总有一天会相遇,花多久都没有关系。
可现在,沈拙清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不会有未来了。
在王霞咬着嘴唇的啜泣声中,沈拙清点了点头。
尽管这一下点头似有千斤重,沈拙清仍要将自己注定行将就木的爱,提前结束在奔赴死亡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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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聪的葬礼冷冷清清,除了林泉几乎没什么好友过来。王霞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沈聪的衣服哭了三天。
家属楼的监控还算清晰,警方没费什么力气救找到了那群人。
沈拙清疲惫地应付着笔录、葬礼,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像个混沌的老者。
林泉闲下来时会帮衬着些,但有些时候,也不免抱怨几句联系不上的李方潜。沈拙清听完也只是摇摇头,仿佛没有力气再去提这个名字。
至于阮琳琳,她自然是不会被查到的,毕竟那几个打人的雨衣人拿尽了好处。但得知沈聪过世的消息,她仍旧很震惊——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