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想要一个洋媳妇儿,你给我老老实实找国内的姑娘,听见没?”
说罢往床边看了一眼,嘱咐道:“你过去以后注意点个人卫生,你看我来之前,宿舍乱成什么样子了?跟你说过多少遍,穿着外衣不要往床上坐,阳台也要按时打扫......”
沈拙清听到“外衣”那句,便不自在地站起来,拿手拍了拍床单上的灰。
“妈,我知道了。”李方潜依旧把被子捆成一团,和行李放在一起,忙完还朝床那边笑笑,“拙清,你什么时候走?”
“先回家陪我爸妈待几周,下个月五号走。”
“拙清也要出国啊?”阮琳琳听言,颇有些委屈的意思,“我老听方潜提起你。你多懂事儿啊,还知道回家陪爸妈待会,潜潜一年不着几次家——”
李方潜笑着打断了:“妈,看样子您不急着赶路,要不你们接着聊,我先去吃饭?”
阮琳琳嗔怪地拍了儿子一下。
“专业不同嘛。”沈拙清说着也站了起来,一直把两位送到门口,“那,下个月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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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几周,沈拙清学会了简单的缝纫,围巾和毛衣都织得有模有样,也能帮着做些小工。
王霞下岗后,盘了个小店面给人缝衣服,因此,沈拙清总算可以淘汰掉一些洗变形了的旧衣服,从压仓的过时款式中,挑些卖不出去的装进箱子里。
家附近是没有机场的,只能先坐大巴去市区。王霞依旧为了省那几块路途费,将包裹扎得结结实实,便让沈拙清自己上路了。路上一片漆黑,只有大巴发动机的轰鸣。
沈拙清扛着大包小包,前路看不见光,但他却觉得自己生出一双翅膀,飞出窗外,看万家灯火。他即将生平第一次坐飞机,也即将真的在云端俯瞰整座城市。
沈拙清伸手按住心脏,咚咚的响声透过手心传到耳朵里。
飞机呼啸着冲上云霄。此时是夜里,本看不见一点云彩,但沈拙清伸手碰了碰窗户,指尖仿佛跳出一团团白色的棉花,包裹着他,托着他,带他离开这个鱼龙混杂的世界。
失重感竟然可以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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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正赶上雾天延误,落地,又是深夜。沈拙清有些晕机,双脚踏在地板上时,站不太稳。
来来往往的人已经不是平日里熟悉的模样,却也不像印象里一水的金发碧眼。沈拙清揉了揉腿,在一众熙熙攘攘里,找到了熟悉的眼睛。
李方潜从信上得知降落时间,却没能及时沟通延误的事情,在奥克兰机场待了三个小时才接到人。见到沈拙清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雾太大了,等久了吧?”沈拙清很是抱歉。
李方潜提前查好了电车路线,从检查到换乘几乎没耽误一分钟。上车后,他一手扶着行李防止滑落,一手护住沈拙清:“客气什么,才一个月不见就生分了?”
因为第二天是礼拜日,沈拙清得以喘口气再办入学。
舍友去听音乐会了,李方潜直接把沈拙清带到自己宿舍,帮他清点着行李,问:“明天你去不了宿舍,也没法收拾,要不出去逛逛?”
沈拙清点点头,眼睛却在看李方潜书桌上的地球仪。比他平时见到的要大上一倍,上面画满了横竖线条和他看不懂的符号。桌前贴着《低俗小说》的海报。
“那是我舍友的。”李方潜以为他在看海报,解释道,“一个白人,狂热的昆汀爱好者。下次,我让他叫上你一起去看电影。”
说着,李方潜帮他把日用品一一分类好,换了个更结实的包装上;见他没带香皂,又悄悄去浴室拿了块新的塞进包里。
沈拙清余光看到了这一切,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大一开学时,李方潜递来毛巾的画面。
这个人啊,永远都能让人移不开目光。
阳光穿堂而过,透过白色的窗帘,落下半透明的投影。
这一刻,沈拙清惘然有种错觉,离家前那一点迷茫和恐惧,都融化在这风吹帘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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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错觉只能是错觉。异国他乡的现实生活还是狠狠给了沈拙清一巴掌。
沈拙清自认为英语还不错,语言成绩也在上游。但此时的沈拙清,直愣愣盯着台上激情澎湃的戏剧史老师,无数个音节以每分钟80个单词的速度蹦进右耳,还没来得及过滤,下一波抑扬顿挫的长句就从左耳挤了进来。
这些单词在脑海中乱成了一团麻,偏偏这位Ryan教授偏爱更加戏剧的互动方式,每隔十分钟就会与台下进行亲切的眼神或言语交流。
沈拙清只得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不时抓住自己能听懂的几个转折词,给出微笑、点头或摇头的反应。情真意切、求知非常。
这节课怕不是“戏剧写作”,是“表演艺术基础”吧。
下课后的闲聊时间更是考验演技。沈拙清觉得自己的词汇量仿佛一夜之间倒退了十年,永远保持得体的笑容,Pardon成了使用频率最高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