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幺妹没那么怕了,“nainai要喝水水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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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三rou两菜的豪华丧宴还没吃完,孩子们一人抱着一坨大骨头在啃,女人们家长里短的唠着,说到好笑处还大笑着打趣几句,“死人”这回事似乎被人遗忘了。
“诶春晖妈,你说老邱家奇不奇怪,平时抠得要命,大雁飞过都得拔根毛的,咋这么大方,舍得杀一头猪?”
“谁说不是呢,这仨rou菜可真够奢侈的。”王二妹抹抹汗,坐灶下可真热。这次由她给邱家掌勺,端着个碗坐灶下,身边就是放酥rou和骨头的大锅,想吃就能吃。
“我瞧着那rou的份量,酥rou还单独留出大半,骨头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还准备再办一场呢!”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这世上谁能料到啥时候办丧事?不过是看不惯他们这么反常罢了。
“喂,你看,你们家小福星来啦。”女人捅捅王二妹胳膊。
“咋啦幺妹?吃饱没?”
幺妹平时很爱吃rou哒,可今天的rou她觉着不大有胃口,摇摇头。
王二妹却误会了,抓起一把酥rou揣她兜里,把她四个小兜兜塞得胀鼓鼓的,“待会儿吃完再来,啊。”
幺妹点点头,又指指水缸。
“还要喝水啊。”王二妹看看那不知多少人喝过的葫芦瓢,可下不了口,另用一只干净的小碗给她装了满满一碗水,“去门口喝吧,灶房太热了,喝完再来啊。”
王二妹不像刘惠只顾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对家里几个侄女都不错。更何况吃的是别人家的rou,吃到就是赚到,她烟熏火燎给人掌勺容易吗她?
颤颤巍巍的,踉踉跄跄的,幺妹端着水碗来到隔壁小院子,洒得只剩半碗了。
“nainai,给。”
好在门实在旧了,左下角还破了两个老鼠洞,足以把碗塞进去。
邱老寿星颤巍巍的,也接不住碗,直接趴地上,“咕叽咕叽”,像喝又像舔,动作太急了,还把水洒了大半。
“nainai慢点儿,不着急的,喝完了我再帮nainai打。”幺妹小声的说,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金黄油亮的酥rou来,“酥rou,给nainai。”
这也是她最喜欢吃哒!外头的面炸得金黄金黄的,脆脆的,里头的rou还是嫩嫩的,特香!
小手刚伸进去,就被一只古树似的老手抓住,幺妹也不害怕。平时她在村口听老槐树讲故事的时候,老nainai也会拉着她的手说话,虽然吐字不清,可她知道这个nainai人好。
老nainai
曾跟她讲过烤田鼠的故事,周扒皮的故事,嗯,还有地道战的故事,都是妈妈没讲过的,她很爱听呢!
小地Jing知道,老nainai现在拉住她,一定是想说什么,忙又跪着凑近一点。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唉。”大槐树再次叹气。
幺妹懵懵懂懂,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看老nainai,看看大槐树,又看看这冷清的小院子,忽然心里不舒服。
“她已经快死了,给她rou也吃不进去了。”
想到“死”,幺妹又红了眼圈,她不要老nainai死,老nainai那么好,还会给她小豆豆吃。
“想不到啊想不到,身为邱大土司的嫡长女,幼年风光,一世落魄,最终沦落到要靠别人家子孙救济的份上。”大槐树长叹一声,动了动树枝,似乎是在抹眼泪。
村里人只知道邱老寿星是即将百岁的长寿老人,也知道她经历两个世纪风雨变迁,却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土司嫡长女。
红星县以前有一个全省闻名的大土司,是乾隆年间御赐的封疆大吏。土司是世袭制,他从父亲手里接过来的时候,红星县土司府名不见经传,甚至常被周边的汉人欺负。
早年时候,他曾与一名汉人女子有过婚约,但随着周围彝族部落势力大增,为了维护政治利益和彝族血脉纯正,大土司无奈之下只能与汉女退婚,娶了彝族贵女。其后几十年间,他南征北战,统一了整个西南,娶的妻子纳的妾也有八九人,膝下儿女众多。
可谁知当年少男少女血气方刚,汉女早已珠胎暗结,直到生下孩子才与他相认。为了弥补亏欠,也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方霸主不再制肘于人的实力,他把母女俩接进府里,也曾让年幼的邱老寿星风光过几年。
后来因为宅斗频发,多方势力插手,汉女死得挺惨。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心头初恋的血脉,大土司对长女还是分外疼爱的。思来想去,只好对外宣称长女病死,暗地里却把她送给一家邱姓农户抚养,虽然没有名分委屈了她,可却补贴了不少好东西,也是真心希望她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婚姻大事上也未加干涉,嫁的是青梅竹马的意中人。
所以,后来直到大土司被革命,他的大老婆姨太太们生下的儿女无一例外都没好下场,唯独长女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怎么幸运的女人,到了儿孙满堂所有人都以为该享福的时候,却被关在柴房,活活饿了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