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蜿蜒了一地。
“柏之珩呢?”景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他们说当时的确有一队人马来帮,但马匹失控,往悬崖冲得太快,有个人去救李姑娘,被她带得也往悬崖坠了去。”
“他们几个在崖下搜了一天一夜,暂时……没有找到李姑娘的……尸首。”
天边的黑云压得极下,黑沉沉的天几乎让人感觉快透不过起来。
明明方才还人声嘈杂,却突然没了声音。
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景仲极其静默地站了起来,黑沉的云气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影。
而他整个人裹在这道黑影之中,素日冷静自持的眸子里,一下子充斥着茫然。
像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和上回在信城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不一样。
这次,人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好半晌,他抬眸看了看远处沉寂的天,看了看乌云压城下没有色彩的宫墙,繁华的楼阁殿宇落入他的眼中,皆成一片灰雾茫茫。
他往前买了一步,仿佛使不上气力,脚踝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赫连汝培手快,一把扶着他的胳膊:“王上当心。”
万籁寂静的耳中突然闯进点滴声音,他魂灵为之一振,好似醒了过来。他看了看赫连汝培,直起身,四下望了一眼,转身离殿而去。
赫连汝培出去,他已径直去了马厩。
弼马温见景仲匆匆而来,正要下跪行礼,他自马夫怀中夺了刀,将马绳一砍,便利落上马。
一道孤影,疾驰而去。
赫连汝培吓得一身冷汗,也顾不得擦了,忙点了随行的侍卫,匆匆追去。
*
骆葭瑜去给定西王夫妇请完安回来,画溪已经回房了。
她一进门,就看到画溪站在窗前,目光涣散。
“想什么呢?”骆葭瑜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画溪回过身,眼睛一垂,就要向她福身,骆葭瑜一手托住她的手,脸轻轻垮了下:“可别再说要谢我、麻烦我的话。”
“听得腻。”骆葭瑜一面解了披风,一面将披风递给连翘,她挤眉弄眼地问画溪:“那人好些了吗?”
“好些了。”画溪轻声说:“真不知道,这回若是无你,我们要怎么办?”
“若是无我,总还有别的人。”骆葭瑜倒了杯热茶咕咕喝下,她满不在乎地说:“我听我爹说过,这个柏之珩有几分本事,到边关不过两年,将兰阜治理得井井有条,同北狄打的那几场仗也漂亮极了。不但圣上赏识,百姓也很爱戴。”
她话音一转,又问:“不过,他怎么会被人追杀呢?”
画溪愣住,小嘴微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满眼都是愧疚。
此事关乎骆葭瑜的未婚夫徐,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画溪眨了眨眼睛,低声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倒也是正常的。”骆葭瑜若有所思:“过于优秀,难免碍到有些人的眼。遭人暗算对于行军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事。你就放心在我这里住下,在阳川城,还没人敢冒犯到我头上来。”
“嗯。”画溪攥了攥手心,答道。
“好了,不说他了。咱们早些梳洗了到床上去吧。”骆葭瑜挽着她的臂:“你还是同我睡一床,像在江丘时那样。”
说着她就喊连翘端来热水,和画溪梳洗了之后,两人就躺在床上去了。
姑娘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掏心话。
你一言,我一语,如虫声窸窣,闹到快三更了才睡。
骆葭瑜年少混迹于军队之中,每日到了时辰定然会醒。画溪不一样,若是晚上熬了夜,不睡到晌午决计醒不来。
次日骆葭瑜早早醒了,梳洗用过早膳,她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经过柏之珩的房间时,见窗户掩得不实,怕他身上带伤,吹了风对伤势不好,便上前去关窗。
也就是关窗那会儿,她看到柏之珩已经醒了,眼睛闭着,眉头深皱,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骆葭瑜轻呼出声。
“骆……”他张了张嘴,声音凝在喉咙里。
“不想好了?”骆葭瑜说着,推门走了进去,在案边倒了一碗水,凑到他唇边。
柏之珩愣了一下。
他耳尖一红,道:“多谢姑娘,我自己来。”
“动得了么?”骆葭瑜一双明亮的眸子里藏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柏之珩极力撑起身子……动不了。
“服了麻沸散,这几日你身上都会没什么气力。”骆葭瑜道:“都是混迹军中的,这么迂腐做什么?我救了你的命,你是我的病人。就着我的手喝口水怎么了?”
柏之珩见她目光坦荡,自己再扭捏反倒没意思了。
他微微抬起头,小口小口地抿了起来。
直到饮了大半碗,他才舒口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