晻霭寒氛万里凝,阑干Yin崖千丈冰。
张巽早已耳闻东疆的五月仍然天寒地冻,然而待他跟随队伍真正跨过瓜州和伊吾的边界,所有的囚徒开始长吁短叹,他们穿的都是单薄的麻衫,根本没有御寒的作用。视线所及都是皑皑白雪,寒风刮过两颊就如同刀刃割过皮rou,即使壮如耕牛的张巽也冻得脸青唇紫,其他体质虚弱的囚徒甚至能否过夜都是难题,如若冻死就被兵丁直接抛尸算作狼的加餐。张巽见到后面也彻底麻木,顶多伸手捂住庆儿的眼睛。
对于他们而言流放东疆已经实属侥幸,倘若地点换作沙门岛,此次押送的重犯数量严重超过告示规定的名额,朝廷拨发的钱粮有限,多余的囚犯极有可能尚未抵达岛屿就被军头指使兵丁扔海喂鱼。其实他们彼此也心知肚明,所谓的流放不过就是变相的走私行为,东疆的流放线路已经形成固定的走私渠道,挑的囚犯多半都是死囚,死了无妨,成功换来玉石也是官吏得利,他们期盼的只有流放途中可以赶到朝廷大赦的情况,然而此前的朝廷政权混乱,太子和齐王各自的势力分庭抗礼,究竟鹿死谁手迄今为止仍然没有定论,他们的赦免也遥遥无期。
篝火烧到子时就只剩灰烬,张巽睁开眼睛,蜷在臂弯里面的庆儿随即双肩瑟缩,他见状连忙拢起散在周围的枯草堆到他的背后。年纪不到十四的庆儿被他的继父卖到监牢换钱喝酒,明明没有犯罪却被迫成为囚犯受苦,出于怜惜的张巽时常给他关照,避免庆儿半夜冻死,他索性和他同席共眠。张巽的体温偏高,多少可以起到取暖的效果。
想到距离碎叶还有五日的行程,张巽不禁有些忧虑,囊袋携带的粮食经过走私物品的挤占根本无法支撑到底,现在又是风雪交加,明日早起赶路也未必可以顺利抵达霍城。张巽越想越糟心,搂紧抱住庆儿的双臂打算再次入睡,耳朵却敏锐地听见附近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油然而生的警惕促使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庆儿,想到被狼尾随的可能,他翻身抓起烧得焦黑的柴棍靠近动静的源头,随后发现滴在雪地依旧鲜艳的血迹。张巽皱起眉头,推测应该不是被狼偷袭的囚犯留的痕迹,向前两步就看见倒在雪地的少年,一袭白纻被污血染成红袍。
“你是当真要把他带到队伍?”
张巽扭头看向挤到旁边的徐达:“不然放他冻死?反正军头不会点数,至于粮食我把我的匀他半份。”
“老张,行善可以保命的话怎么可能会轮到你去做?”徐达反唇相讥,“劝你还是趁早把他甩了,不要惹出没有必要的祸端。”
徐达说完就看见张巽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知道他不是滥发善心的家伙,随后听到他做出让步:“我知道了。到了霍城以后我会另想办法,现在就暂时让他继续待在这里。”
“想通就好,”徐达拍向他的肩膀,“我也是为你考虑,否则待会有关你的闲话又传到军头那里就麻烦了。”
张巽登时感到不悦:“老徐,我和庆儿不是他们想的那种关系,他们邪心歪念也不能随便腌臜别人。”
徐达笑了起来。遭到流放的囚徒鱼龙混杂,其中不乏官吏玩腻的娈童,负责押送的吏兵都被禁止携带眷属,前往碎叶的路途辛苦又枯燥,自然会对他们生出狎亵的念头;如果没有张巽的拼力掩护,容貌清秀的庆儿极有可能也被吏兵当作娈童搂进军帐翻云覆雨,随后便招来他和张巽关系匪浅的谣言,张巽向来厌恶那些满嘴荤话的囚徒,就是他们乱传谣言导致他无缘无故被鞭笞二十,平时的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徐达提及此事才会怫然作色。
“我看庆儿倒是希望和你发生他们想的那种关系。”
张巽没有听清徐达的嘟囔,问他就被他搪塞过去,正在纳闷方才的他到底叨咕什么东西,他的余光瞥见快步走在前面的庆儿:“对了,庆儿似乎不太对劲,和我说话爱搭不理,不会生病了吧?”
“生病还有力气走路?”徐达朝他翻了白眼,“昨夜你睡前搂的是谁?”
“庆儿。”
“今早醒来搂的是谁?”
张巽张开嘴巴,发现自己没有蹦出半个字来又重新闭合,驮在后背的少年仍然处在昏迷的情形,他也没有办法问他的姓名,乌漆的眼珠就无助地瞅住徐达:“老徐,我也只是为了给他暖和身体,庆儿…庆儿当真生气了吗?”
徐达实在不想继续点拨他的榆木脑袋,他把庆儿当作弟弟悉心地照顾却从未察觉庆儿的真实想法,他也委实同情庆儿,不过替他说出自己就会少了很多乐趣,所以他没有理会张巽的问话,低头装作兀自走路。张巽有些急了,试图追问就看见兵丁挥动软鞭,不敢波及少年再次受伤,他勉强等到兵丁牵马饮水的间隙才靠近庆儿,庆儿见他过来也闷不吭声,小葱似的手指搭在胸口绞来绞去,听完他的说法反而抬起猫儿眼瞪他:“我生病了就是巽哥不好。“
张巽哪里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权当他在抱怨昨夜受寒的事情,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发现额头没有发烫,双颊却是通红。以为庆儿真的染了风寒,张巽顿时焦急起来,站在旁边看戏的徐达反倒不慌不忙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