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
放了学,陈轶和陈秒一块出了校门,远远望去一高一矮。俩人并排往家走,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陈秒看着远处天际线的落阳,红彤彤,倒是并不像刚学的课文讲的那样,是壮观宏大的,倾覆一切似的罩在人们所生活的天地之上,反而像颗玻璃珠子,小小一颗。陈秒举着手,食指和拇指放在视线里,眯着眼量那颗玻璃珠,珠子就静静地安稳窝在陈秒手指间了。陈妙说,哥你看看,那落日像不像玻璃糖,草莓味那种?陈轶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神情是不以为然,揪揪陈妙衣角说走吧,赶紧回家写作业。
陈妙闷闷哼了一声,慢了陈轶几步。再往前走会路过一家小卖铺,经过这条路回家的孩子特别多,几乎每到这个时候,小卖铺里的小孩就挤满了货架间窄窄几个过道,嚷嚷付钱找零的声音不停。陈妙趁机小游鱼钻进鱼群里一样,扎进消费的小孩群里,陈轶走着走着一回头,发现一眨眼的功夫,陈妙就不见了踪影。
陈轶分花拂柳似的左挤右挤,在一小撮人里扒拉出陈妙。陈妙正跟一小男孩说话,那男孩跟陈妙差不多高,模样白净,身上校服穿得立立整整,对着陈妙微微笑着,陈轶靠近了看,男孩眼睛上一排睫毛密密地,松针一样齐齐落下来,险些在眼上落下Yin影,眼睛狭长,眼神触到陈轶,黑黢黢的仿佛有实质感。陈轶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对陈妙说买完没,走了。陈妙瞟她哥哥一眼,慌忙对眼前男孩说,不早了,走了,明天见啊。然后快步往陈轶那边挪,边走边回头摆了摆手,走了几步,陈妙还又回头远望一眼。陈轶觑她一下,问买了什么?陈妙笑嘻嘻,讨好的意思,回我没买,常继庭,就是刚才跟我说话的男生,给了我两块糖。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果然卧着两块,彩色玻璃纸裹着的。陈妙笑眯眯,说哥咱俩分了吧。陈轶无情地拂了她的好意,没好气地说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还以为会给你什么好东西。转过头不看陈妙一眼,他加快了步伐,步子也迈大了。
陈妙跟不上陈轶脚步,只能脚赶着脚紧跟着,觉得他真莫名其妙。这下也有了脾气,冲着陈轶一嗓子,哥你慢点,我招你惹你了,你怎么这样。陈妙不说出来还好,陈轶当下也觉得自己有病,也不知道怎么,更不想看见陈妙了。他一直盯着前路,揣着口袋,手紧攥着,初夏微热的气温里,手心冒了薄汗,脚步倒是慢下来了,一直到家,俩人也再没说半句话。
吃饭的时候,陈轶和陈妙又坐在了一个台面上,仍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陈妈觉得状态不对,也没太在意,小孩整天小打小闹的,能有什么大事,就没有从不打架的兄弟姐妹。陈爸还没回来,也不准备回来,做买卖生意的,总要隔三差五地在饭店搓上一顿,聚上一聚,一是联络联络感情,生意有一半多是人脉上招来的,人脉当然得在酒场上谈拢、谈彻底了,几千年的文化传统。二纯是他们那一伙人贪酒,不喝上几局,把酒灌到胃里,热乎乎的烧起来似的,好像就感觉不到人体的温度。于是酒的温度越发让他们着迷,着迷不如说贪恋,贪恋酒带给他们的人气,热络地真切感受到自身存在的气氛。今天仍然的,陈爸又去酒局跟一众朋友喝酒了。
饭后,陈轶躲进屋里做作业,屋里只点着书桌上的一盏灯,冷冷白光,照亮小屋一角。陈轶拉开包链抽出习题集,在干净簇新的白页上一笔一笔填写,他听见门口一阵窸窣,门开了又关上,咣当一声响,那声音清亮、准确,在陈轶安宁小屋的这头,有一个长久无声的回响。陈轶侧了侧耳,又滤过那层雾一般的声音屏障,着笔继续书写,一字一句地写。陈爸总从外面带回来一身空乏虚弱的酒气,这实在算件利人利己的大好事,于陈爸少喝酒确实有益身体,陈轶小时候还见过他酒气冲鼻的模样,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谁也听不清楚的醉话胡话,也没人想听清。陈爸一把搂过陈轶,鼻息扑到他脸上身上,他幼小的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强健的手臂箍住,陈轶忍着那股呕吐物的味道,想逃逃不出,歪了脖子躲,酒局上的人见了只哈哈笑个不停,更幼小的陈妙在一群高大的成年人里显得弱小无力,她怔怔盯着陈轶,目光接近冷视,也是突然,她扑过去一把抓过陈轶的手,边拽边说快放开哥哥,力道很大,把陈轶的胳膊抻直拉平,但小孩的力气能有多大,旁人只见她用劲很拗很笨,是大人不能理解的动作,只道这年纪的小孩不能惹,赶紧劝她爸放手。
这会子陈爸回来,懒懒瘫在长条沙发上,手拄着头,似在无穷回味的意思,陈妈见多不怪,瞥他一眼,闲闲地去卫生间清洗身体,擦干脸庞,涂抹ruye,再出来已是换成一身缎料睡衣,脸上白生生,敷一片面膜,三个大洞露出呼吸的眼睛嘴巴,又坐在沙发上划拉起手机,状似无意朝陈爸飞眼风。
陈妙只当她哥犯病,她草草把作业了结,戴着两粒耳机含着糖悠哉地执笔写东西,看起来实在不像学习认真的派头。糖在舌头上化成一片酸甜滋味,柠檬香气沁到心底,陈妙自在怡乐得不得了,似乎完全忘记了她哥刚才发的那一通怪脾气。她按开手机,微信界面上显示好友通过申请,她点开对方头像,一个小狗叼盘图片可爱得紧,陈妙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