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娇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廿三傍晚，阴云转雨，虽不过是银线般点点滴滴，可荒僻山路本就难行，宁可多耽搁些时日，也好过马蹄踏中疏松土石，连坐骑一道翻滚下去。
但那墨家弟子的另一只手臂，已经横了过来。
永远不会。
这已不是换招。
一道污血，从墨十一鼻孔中缓缓垂下，红中泛黄，粘稠如浆。
嘭！
霍鹰一个富商家当儿子养大的女人，哪里应付过这种场面，顿时一声尖叫僵立当场，连把丫鬟丢出去防身的念头都已忘了。
临走前，霍鹰扭头望着滚落在泥土上的霍勇头颅，思索再三，还是没敢下去把他带走凑个全尸，低头一夹马腹，匆匆离去。
荒山野岭，住处难觅。天色微暗，他们便提前在几栋废弃的猎户木屋中安顿下来，准备过夜。
霍鹰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发抖爬开数尺，才瘫坐在地回头看去。
附近就有山溪流过，渴了可以去喝，但饥肠辘辘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过去跟林红娇索要些吃食。
这是换命。
等到收拾妥当，秋雨停歇，霍鹰才发现，逃离的时候太过慌张，护卫们背的干粮饮水都没带着。
唐飞凤摸出毒针，将剩余两个缠斗伴当解决，一掌拍在袁忠义肩头，对他使了个眼色。
一霎就已足够。
一个雁山派高手凌厉横斩，一个墨家弟子眼见就要身首分离，却只是抬肩一挡，任那沉重阔背刀将他砍得筋断骨折。
袁忠义点了点头，足尖一点，飞身越过霍鹰头顶，赶在她将怀里小丫鬟丢出去抵挡之前，清啸道：“休想伤到霍将军！”墨十一飞起一脚，将一片血泊脏腑踢起，跟着一剑刺出，飞虹夺日，直取霍鹰喉头。
他捏了捏拳头，踩着一地温热的血，过去扶起霍鹰，柔声道：“来，快些上马吧。”不料霍鹰身子一颤，竟挣开了他，仿佛直到这种关头，依然不愿和男人有所接触。她踉跄几步，自己走到马匹边上，指着那一身尿骚味道的丫鬟道：“你帮我带着她，咱们……这就出发。”贺仙澄那边已经哄住了神情异样的鹿灵宝，一行人再次上路。
林红娇双手一推，用力将霍鹰撞开。
墨十一也断了一条左臂。
但他并未退开，而是用剩下的右手举起了剑，那双灰蒙蒙犹如死鱼的眸子，映出了霍鹰惨白的脸。
不久，那边传来一阵热汤的香气。
一声闷响。
另一个拼着额头中拳的墨家弟子，已将毒剑，狠狠刺入了敌人的小腹。
战场上，结果则大不一样。
比起来时，此刻霍鹰的身边，还算是她心腹的，只剩下了一个小丫鬟。
袁忠义顺次看过林红娇、唐飞凤和贺仙澄，知道这只翅膀未硬的小鹰，已成了群枭环伺的黄莺。
所有没逃的墨家人都已倒下，只剩下他。
一边肩膀、半根脖子与一条胳膊，终于将对手的刀，死死卡住了一霎。
袁忠义喘息着将掌从他头侧拿开，退后半步，道：“霍将军可还安好？”那丫鬟已经吓晕过去，裤裆湿漉漉一片。
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她思来想去，掩上房门告辞，踌躇片刻，回住处命那丫鬟去求，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凌云斩雁刀威势惊人，并不因此停顿，连肩切开，仍取头颅。
林红娇瞄了一眼正在收拾床铺的张红菱，压下心中隐隐醋意，做出虚弱不堪的样子，道：“我用了药后体虚气短，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未来女婿打理，你有什么，就去跟他商量吧。”霍鹰平常连护卫都不愿意允许近身，此刻队伍里只有袁忠义一个男人，即便此前一战让他显得不那么讨厌，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小丫鬟一路过来，心神大起大落，身子疲惫酸痛，飞仙丹的药瘾又隐隐冒头，听完霍鹰的话，晃晃悠悠走了过去，也不知记住了多少。
袁忠义心中冷笑，果然这种依靠权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人，一旦离了权力的保障，就脆弱得好似碎了壳的蜗牛，还不如练过三脚猫功夫的猎户。
他不会信赖这种不够安稳的东西。
墨十一的剑停在半空，就在霍鹰之前脖子所在的地方。
武功略逊一筹的八条命，换掉了雁山派高手的三条。
袁忠义一掌劈来，真气鼓荡。
霍鹰撑着身体的双臂打摆子一样抖，直愣愣瞪着墨十一，直到那枯树一样的汉子噗通倒在地上，才牙齿打着架道：“好，还、还、还好。”唐飞凤过去蹲下检查了一下三个雁山派高手尚未瞑目的死尸，心中稍宽，起身道：“霍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赶路离开为妙。令尊近来的行径，怕是已经惹出了不少高手的杀心，咱们之后，还是寻小路和僻静处，躲着人走吧。”“好，好……”霍鹰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看目光也知道已经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