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还未过完正月,陆非桓就领军出发,前往雅尔哈国的边境。这一场战争对于小小的雅尔哈国来说,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而对于本朝来说,不过又是一场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成敏从陆非桓离开后,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陆家现在是庞氏管事,长子陆詹廉管家族里的产业,而二子陆詹康随着父亲出征,三子陆詹庭在会试中中了会元,加上乡试中的解元,倒有两门是第一,一时传为佳话,只等在秋日的殿试里,若也能点为状元,便是连中三元。
家里又要出一个官老爷,而且是以文官入仕,庞氏自然不敢轻看他,平日里还多照管,连带着对成敏也礼让三分。赵敬曦看了不免唾弃道:“真是势利眼!”
陆詹庭倒没放在心上,他年纪渐大,性子愈发沉稳,以往就算跟陆家主母和异母哥哥有什么不对付,此刻倒是真的放下了,只每日读书,有闲暇时便同赵敬曦和元晖一起外出结交同好。
元晖也在此次会试中中了名次,前途也算光明。
成敏待在家中,除了院子里,几乎哪里也不去,他手上缝着一套衣服,缝了大半,缝出来的线却乱七八糟的,他只得拆了重新缝制,又缝了大半,总是弄不好。
他从陆非桓离家以后心神便不宁,好歹过了一个月,才收到陆非桓送来的家书,除了给庞氏的信外,还有一封是独给他的,内容说他一切安好,切勿担心。
但是成敏怎么能不担心?
本朝屯的兵力多,以陆非桓手上的兵权全部调过去的话,要征服一个雅尔哈国并不在话下,可是陆非桓此刻只带了自己手下的五万亲兵,其他地方兵一个都未调动,雅尔哈国兵力少说有三十万,少于敌军六倍的人数,又该怎么打这场战?
当今圣上不过是想让陆非桓去送死罢了。
成敏想到这里,便心绪难安。圣上心思缜密,担心陆非桓手握重兵造反,却又不愿意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说他鸟尽弓藏,又担心陆非桓的请辞是言不由衷,眨眼就起兵,所以逼迫他交出虎符,却又让他只带五万亲兵去攻打雅尔哈国,让他做一个身先士卒。
五万兵力对三十万,只需想想,也知道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成敏虽然想到陆非桓的地位艰难,却没有想到他艰难至此,也没有想到即便是这种条件,他也能屈辱的答应下来。
陆詹庭每日回来,必先到舅舅这里请安,成敏此刻有专门的下人照顾,那人看到他,正要说话,陆詹庭挥了挥手,阻止他言语,独自悄悄的走进屋内。
舅舅的身形清瘦了许多,每日饭食也吃得少,眼睛里全是忧虑,陆詹庭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
他走到左近,舅舅却还没发现他的存在,依旧一针一线在缝制着那件衣服,他针线活原本非常好,此刻缝在上面的线却是七歪八扭的不成形,陆詹庭看了,抿了抿唇,伸手将他手中的东西拿了开去。
成敏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是他,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来,“庭儿来了。”
“嗯”陆詹庭已有十六岁,身高长得已经快同他父亲一般了,比成敏高了大半个头,身板也粗壮了很多,只是眉眼间仍旧有些稚嫩。他将衣服放在一边,柔声道:“舅舅既没心思,那就不用做了,早点歇息罢,若您烦闷,我明日便带您出去走走。”
成敏不肯出门,陆詹庭便叫了赵敬曦来缠着他,缠了大半日,好歹愿意出去走走,却是要去寺庙里上香祈福。他不比女子,出门只带一个小厮跟随,陆詹庭和赵敬曦陪着他,一行也不过四人而已。
此时已到了春季,天气暖和起来,树枝开始抽出了新芽,山上桃花开得正艳,成敏盯着那艳丽的花瓣看了好一会儿,心里难过的想,边疆可见不到这么漂亮的桃花。
他又忧虑了一个月,才又收到陆非桓送来的书信,信里依旧说他一切都好,他们正驻扎边疆,还在谈条件,还未开战,让他不用担心,好好照顾自己。
成敏捧着这封信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晚上也是捧着这封信睡觉的,梦里依旧见到了那身披战甲的高大男人,正伸出手对他笑,成敏心头一热,扑了过去,却又扑了一个空,吓的他惊醒过来,后半夜便再没睡着。
再过了半个多月,他身体突然出了异常,每日只是烦心想吐,食欲愈发不振,他开始还隐瞒,某一次跟陆詹庭一起吃饭的时候当真吐了出来,吓的陆詹庭连忙叫人请大夫。父亲平日最信任刘神医,他自然也叫人请了刘神医来,刘神医仔细替成敏把过脉后,眼睛亮了起来,“恭喜舅爷。”
成敏愣了一下,“什么喜?”
陆詹庭也一脸关切的样子,刘神医笑道:“三少爷请放心,舅爷这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
一句话震的两个人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陆詹庭脸色都僵硬了,成敏也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坦如初,一点也看不出里面竟会有一个小生命。
“我怎么怎么会”成敏想到陆非桓给自己用的药,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竟孕育出了一个陆非桓的孩子,心头一喜,“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