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可平安喜乐。
陆成机曾说,自己是命带孤煞,天生的祸害。
她曾追着他跑了好几个山头,最后将剑架到他脖子上,逼着他讲一些好听的给自己。
别的师兄师姐们都来劝解,说小六,这陆神棍嘴欠惯了,你别在意。
她真的不在意,一点也不。只是,从她出生起,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先是自己的娘,再是舅舅,外祖,还有那个夜夜等她回宫的老嬷嬷,包括那个曾经宠她爱她的父皇,都走了。
最后,身边之人所剩无多,她就真的怕了,忍不得别人去说,仿佛都会成谶,有一天真的就剩她一个。
她曾拜过千尊古佛,添过万盏青灯,信女长风祈祷,一生无他,凡吾爱者皆远离,凡爱吾者皆安康。
从此,孑然一身,便孑然一身。
轻合上眼睫,有泪水缓缓淌过脸颊,愈渐冰凉。她又听到那轻晃的铃声,似哀叹,似不甘。
你说,它多通情达理,总能道尽满腹闲愁!
洛栖歌踱到殿外,看着墙檐下的银铃着实聒噪,怕饶了殿内之人清净,就踩着柱子,凌空摘下,然后轻收在怀中。
转过偏殿,果真见着几个宫女在那里偷懒,闲聊着什么,只门口蹲着一个较小的宫女,摇着蒲扇,一搭没一搭扇着药炉。不远处,手持□□的银甲侍卫站成一排,在他们十多米开外,巡守着一队平护司的玄衣高手。
她走到那小宫女的身前,小宫女估摸着也快睡着了,抬起头半晌才惶恐起来,毕恭毕敬站到一旁行了个宫礼。较年长的几个,也回过神来,低眉颔首叫了声洛大人。
“药煎好了吗?”她问着小宫女。
“煎……煎好了。”小宫女赶忙俯下身,将药倒进碗里,“奴婢这就去服侍公主用药。”
“不用,药给我,我来。”在小宫女错愕的神色下,洛栖歌稳稳夺过药,冷声道:“还有,外敷的伤药,也一并给我罢。”
“哦,好。”小宫女颤颤巍巍将伤药放入托盘,更加惶恐。
洛栖歌端着药,谁知刚从偏殿转过,就看见王虞儿从另一头走进来。
虞儿一见着她,什么大户小姐的形象全没了,提起裙裾走上前,横眉冷目怒气冲冲,“洛绝,你怎么来了!不怕给长风姐姐添堵吗!”
洛栖歌蹙眉扫她一眼,继续前行,“怕什么。”
虞儿直跺脚,“你怎么这般!”
“哪般?”
虞儿咬牙切齿,“这般……厚颜无耻,吃里扒外!”
洛栖歌顿下身形,使劲握了握案盘,忽地长舒一口气,展平眉角,嘴角勾着讽笑,问:“吃你的了吗?”
虞儿怔住,一时无言以对,心下又将厚颜无耻骂了好几遍,冷哼一声,高傲地自她面前走入殿内。
长风躺在床榻之上,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却畅快起来,原来她没走,又回来了啊!原来,她是这样,不轻易说话,一开口就能噎死人。
想着,低低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伤口又扯痛起来,她倒抽口冷气,跟着一声声咳起来,愈发难受。
虞儿赶紧跑到床榻前,掀开被子,见着衾被间虚弱削瘦,满是痛苦的长风,鼻子一酸,不知所措地哭起来,低低唤了声,“长风姐姐……”
冷汗自长风身体渗出,流进伤口,更难受了,她听着那啜泣声,再无力安慰,抽搐着闭紧眼,又蜷成一团,心底没来由地苍凉起来,好像死亡就在眼前,自己顷刻便可解脱,再无痛苦。
忽地,有人将她紧紧搂住,她一下撞了个冷香满怀,鼻尖萦绕不去的是清冽的气息,轻盈幽若,心跟着安抚下来。
“去,让侧殿的那些宫女打些热水过来!”
洛栖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往那怀抱里缩了缩,抓紧了衣角,迷迷糊糊唤着:“小歌……”
洛栖歌将脸轻轻贴在她的额上,只应了声:“嗯。”
虞儿见状,胡乱擦了擦泪水,忙不迭跑出去。殿内又剩二人,良久,风穿堂而入,长风才缓过来,睁开眼,撞入眸的便是洛栖歌不安的神色。
长风颤声问道:“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洛栖歌顺势端起药,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不会让你死。张口,喝药!”
她说起话来分明冷冰冰的,在祁长风听来,最温暖不过,轻靠在榻上,任由眼前人喂着药。
想她祁长风身体健壮,近十年都未吃过药,如今月余,吃尽苦楚,想着,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
洛栖歌看着她,问道:“苦吗?”
她轻应了声。
却听那人又道:“良药苦口。”
祁长风满心无语,想着,洛栖歌此人啊,最是无趣,也不知道……安慰安慰她。
终于喂完最后一点,洛栖歌放下药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还缠绕着那银色的小铃。
祁长风见状道:“我怎么说它不响,原来在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