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便全是萋萋的影子。原来她亦是爱慕自己的,只是从小习惯了独居,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想着萋萋一贯娇气,他不在的那些年,一个人会不会哭呢?
但世事变迁,往往超出人的掌控范围。
凤歌一边四处历练修行,一边凝神思忖着自己的旧事。却没料到凤凰一族内出了变故,他被几个长老拎着翅膀押解回族。
总之变来变去,凤歌作为同辈中最年幼的一只嫡系火凤,竟然成了凤族的王!
此事可谓是让人惊讶,他自己也很惊讶。但毕竟天生气度异于旁人,稳住心神后,行事竟然张弛有度、恩威并施,几番明里暗里的交锋过后,让族中众凤凰也不得不服。
但王位要想坐得稳,还须得世家大族的扶持。
凤歌心中百般不愿,却还是拗不过族老们的意思,迎娶了重明鸟一族的小公主为妻。彼时四方张灯结彩,十米长的红绸从楼顶垂下,迎风飘展,一派富丽奢靡的热闹景象。
凤歌身穿大红色喜服,头发被高高绾起,露出如玉的面容。曾经含笑的丹凤眼,变得冷毅凌厉,有摄人风姿。旁人分明不敢直视,却还想壮着胆子抬头,偷偷打量下英俊的年轻的王。
他走上绛红色的羊毛红毯,尽头也是一派大红色的喜堂。脚下的地毯触感绵软,身上的绸缎喜服丝滑妥帖,处处都透着贵气华丽,却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彼时在嵬城,他还是少不经事的少年凤凰,单凭着一颗冲动的心,和萋萋在房中设了简陋的祭台,潦草的拜了天地。他那时并未成过亲,并不知道亲事该弄得庄重繁复,方能显出对新娘的尊敬。
此时忽然想起,并未让萋萋穿过这样布料上乘的喜服,也并未将她的名字纳入族谱。
过往百年,竟都像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梦醒后便是长长的红毯,一步一步的走向前方。
但他刚刚举步,一只极小的青鸟却扑闪着翅膀,灵巧的落在他的前方。凤歌挑了个没人看见的角度,从青鸟喙中取下发黄的信纸,不露痕迹的藏在袖中,低头极快的扫了两眼。
他在族中有隐秘的势力,随从们总是用这种方式传递重要信息,以隐人耳目。
但凤歌刚看了两眼,就陡然变色,手指颤抖得快要抓不住信纸。
那其实是萋萋写给他的一封信。嵬城与外界的通信极难,但她实在有事情拜托凤歌,所以托人辗转送了出来。
原来,是萋萋念着莺哥的年岁渐长,应当勤勉修行、潜心学艺。但苦于嵬城没有合适的学堂,又没有能教导凤凰的师长。而她虽然与凤歌相伴百年,却实在不了解凤凰修行的法门,唯恐耽搁了莺哥的修行。
不过她向来尊重莺哥的意见,所以将莺哥唤到面前,慎重的问他的意思。而莺哥自是不愿意留母亲独自住在小城,无人照拂。但萋萋却严肃的告诉他:
“母亲曾犯了错,所以在这里居住修行。我原不明白这牢笼有甚可怕的,但住的久了,就明白与世隔绝本就是一种惩罚。年岁漫长,日日清苦。但我却因此能静下心想一想,突破心境上的桎梏,从前停滞不前的修为境界,也因此提升。但你不一样,你本无错,不该困居在此。我也舍不得你一个人出去求学,但未来的路怎样走,还得你自己澄心细思,自己决定。”
莺哥拜别了母亲,当真在房中静心思量了一整日,终于做下决定,要出外闯荡历练一番。
既然儿子有如此高的觉悟,那萋萋自然也能豁出面子,去求一求故人。于是她辗转送出信件,只是考虑到两人的情缘已了,唯恐叨扰了对方,所以措辞十分的委婉小心,信上只写了寥寥几句:
[凤歌:我生下了一只小凤凰,本想告知你的,却错过了合适的时机。此事是我擅自决定,所以本不该叨扰你。只是小儿年岁渐长,在嵬城耽搁了修行。望你念在他是同族的份儿上,替他寻一位良师。我来信唐突,有何不妥帖之处,还望见谅。]
只是从嵬城送信实在是难得很,此信辗转了多年,才被交到了凤族的手里。而收信的恰巧是凤歌的心腹,看过此信后大惊失色,觉得此事刻不容缓,就派青鸟递给了凤歌。
只是这时机也太过巧妙了,凤歌刚踏上成亲的红毯,众人还在等着看意气风发的新郎官。
凤歌收到的信根本没有落款,但字迹自有风骨,再无第二个人能写出。
如果是少年的凤歌,收到信必然拔足狂奔,姿态风度都全然不顾。但今日不同往日,凤歌早已变得沉稳有余,脸上再找不出半点儿少年郎的痴狂。
他将信紧紧捏在手中,从指尖到肩膀都是颤抖的。
但他只失态了片刻,脸上竟然酝酿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而后步伐从容的接着往前走去,他的终点是赤红色的喜堂。
新郎官的行事,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娇俏的新娘亦满脸羞涩的看着自己的良人,看着他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写在族谱上。从此两人的名姓紧紧依偎,再不分离。
而凤歌也极为温柔细致,对待妻子十分尊重,令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