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流深屈指弹了弹他额头,动作放得轻:“很多。”“给你看样东西。”徐流深:“什么?”谈善张开手心,那里躺着一片四叶草,完完整整四片叶子。宫中多三叶草,四叶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的,民间传说象征幸运和希望。“许个愿吧,什么都可以。先欠着,等下次见面告诉我。”徐流深眉心动了动,迟迟未开口。哎。谈善做势要叹气:“还不明显吗?那我可太失败了。”徐流深一顿。有风,谈善一手挡着风一手将叶片递到他面前:“我在哄你啊殿下。”第十日。姜王宫鲜见地刮了狂风。谈善趴在窗边看, 不少树枝被拦腰折断。他隐隐有自己要离开的预感,一手搭在窗沿回过头。世子爷在喂狗。长衫逶地,半蹲着, 下颌骨处养回一点rou。轮廓柔和许多, 也容易接近许多。谈善突然喊了他一声:“徐流深。”世子爷喂完狗抬头, 方宜寻惶然跪在地上, 为自己仪态不整请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他动作太激烈, “稀里哗啦”掀翻了桌面黑白子,上面摆着一盘五子棋。寝殿死寂。鲛纱华丽,折射出七彩光芒。悬在高空中的谈善落地, 低头看了眼自己透明的身体。——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后面一切就如同默剧了。徐流深眼睛好了, 不需要待诏随侍,方宜寻回到翰林院就职。春夏之交, 院子里的枯荷生长出来。枇杷黄了果,沉甸甸往下坠。没人摘, 落在地上烂透了。谈善蹲在枇杷树下,十分可惜。世子爷回得迟了,捡了颗地上果子, 咬一口,从他表情上看估计是酸, 酸得倒牙。谈善眼巴巴瞅着,叹了口气。“还以为是甜的。”他小声,“早知道不提了。”世子爷在院墙角站了良久, 叫人把这堵墙挖了, 周边全种枇杷树。移栽来的幼苗不过半人高,疏疏密密挨着从前墙根。巧克力豆长高长胖, 四肢强壮,变成一块发起来的黄油面包,最喜欢去啃新长出来的枇杷叶片。啃了几次发现没味道,遂放弃。徐流深常常晚归,巧克力豆送他出宫门,又跑回元宁殿内,等深夜殿外响起脚步声便机警地竖起耳朵,狂奔出去迎接主人。它四肢腿各跑各的,跑出去的时候谈善还忍不住躲开,后来发现狗能直接穿透自己,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人。
怎么说,感受万分奇特。谈善神情复杂地转头,世子爷风尘仆仆回来,被一只硕大体型的狗扑了满身,嘴角微不可察抽搐。“太重了。”谈善言之有据说,“你少给它吃几顿。”风吹得厉害,徐流深唇角寡淡拉平。谈善:“你得摸摸它,它等你一整天了。”没人听得见他讲话,谈善感到有一点儿寂寞。池塘里粉荷绽放,亭亭玉立。官员行贿受贿之事有了眉目,徐流深向来不动则已,一动朝野齐震。他行事如同当年在朝堂之上公开将活人钉进钢针中,残忍粗暴,杀一儆百。宋端被极刑处死,宋凭纨绔又树敌众多,墙倒众人推,他死于当街马匹踩踏,据说变成一滩rou泥,宋家轰然倒台,太后被幽禁芳庄殿。春猎,谈善跟着徐流深,王世子出行,规模非同一般。殷长川携独女随行,满面红光。私下有官员恭贺他,国丈之位近在眼前。殷长川笑而不语,言谈间却有尽在掌握之意。猎场多有猛禽出没,世子爷的箭术谈善有幸目睹,能在极远距离下射中两个人心脏,串糖葫芦一般串起来——“嗖!”箭矢破空而过,殷长川脸色刹那白如金纸。锋利箭头将他右肩薄衫钉在背后树皮上,箭头没入三寸有余。殷长川眼珠僵硬转动,脖子不会扭动似地卡住。徐流深抽出第二根寒芒闪烁的箭羽,微微眯眼,轻笑:“本宫只有一位世子妃亡故,怎么,殷大人连死人之位也要觊觎?”殷长川满头冷汗,断断续续:“臣,臣……”徐流深再拉弓,无趣道:“本宫送你一程?”“臣不敢,臣不敢!”殷长川咬咬牙挣脱将断未断衣帛,“扑通”一声跪下:“臣不敢!还请殿下恕罪!”徐流深嗤笑了一声。他穿白衫,守丧一般颜色。谈善伸手放上他紧绷的肩颈线,轻抚了下。夏天不太好过。没有一丝风,热得人心烦气躁。殿内冰块蒸发得太快,巧克力豆硕大一团平摊在地砖上,不停吐舌头。谈善学它四肢瘫平,果然用来垫地的玉石冬暖夏凉。太医来请平安脉,吞吞吐吐半天,说殿下忧思太重,该宽宽心。谈善跟巧克力豆一鬼一狗坐在原地,齐齐仰头看徐流深。世子爷唇色泛出白,默然了那么一会儿,说:“太热,本宫睡不着。”太医又苦口婆心劝说,都是一些没营养的“殿下身体为重”。谈善一开始还强撑着困意听,后来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半夜他掀借着晚风从帐幔中钻进去,贴上了世子爷后背。估摸是有用。荷花谢了莲蓬开,油绿收窄的一捧捧。剥了壳的莲蓬子白嫩,莲心跟着咬进口中,甜而清苦。世子爷坐在门槛上,谈善占了门槛另一边,看他微低着头,伸手一颗接一颗剥,剥完往莲叶上扔。没多久盛不下,世子爷咬了两颗,剩下全扔狗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