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吧……顾长思看见了那匹饿狼里自己的样子,知道自己难逃此劫。起码我亲手报了仇,嘉定关外风雪里,我也终于能够走进去了。就在他用尽最后力气将破金刀捅进饿狼喉管时,一柄利箭破空而来,重重地射进饿狼的眼睛里,那狼吃痛地松了口,顾长思趁机将腿抽出来,森然的血洞冒着汩汩鲜血,看上去就让人心惊胆战。接二连三的箭矢纷纷射进饿狼的眼睛与脑袋中,一道剑光自天而降,将那饿狼的头颅一把砍下,顾长思尚未反应过来,便传来了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长思——!!!”长若姐、长记、还有长念……顾长思想,自己的模样一定很吓人,否则为什么就连医人无数的秋长若都会流下泪水来。但没关系了。我好累。从昭兴十一年的嘉定关外回来后,就一直很累了。如今,我终于能够,好好地、放心大胆地睡一觉了。破金刀从他手中挣脱,争先恐后地摔在地上,顾长思眼中的世界缓缓倾斜、模糊、漆黑一片——他跌进了沉沉的梦境里。 爆发顾长思的腿就毁在那一天。封长念把顾长思背出北境布政使司,他身上的血味儿混着硝烟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逼得人几乎要掉下眼泪来。苑长记托着他那伤痕累累的左腿,都不敢问秋长若一句还能不能救,那左腿在他手里都软绵绵的提不上力气,秋长若当机立断先草草包扎了一下,然后紧着往营里赶。“长记,去跟裴将军说,长思重伤,我已经到了,立刻开始施救。”秋长若一抹眼睛,镇定道,“长念,立刻去照着我说的方子抓药,回来的时候打盆水来,他这腿再不能拖,再等一时半刻只怕真的要废了。”两人匆忙应下纷纷抽身而去,秋长若拿起小剪子将顾长思的裤子破开,那被饿狼咬出来的伤口狰狞猩红,她用帕子擦了擦,本该很痛才是,可顾长思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对所有的疼痛无知无觉。“长思,你等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等这么一天……”秋长若抽出绷带、金针和药粉,喃喃道,“但你不能死,一定要给我撑住,我就是拼尽这一身医术,也会把你抢回来的。”
顾长思身上的大小伤口在腿伤映衬之下都相形见绌,被秋长若交给了封长念去处理,自己专心致志对付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左腿咬伤,点xue、扎针、敷药、止血、缝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秋长若嘴唇抿成一条线,动作分毫不差,可她心底却已经慌慌张张地哭成了泪人。但她再慌,手不能抖,心不能乱,眼睛不能花,她是大夫,她是行医之人,现在顾长思一条命就是握在她手里,如果她先垮了,那才是真的无可救药,没有转圜之地。顾长思一直昏睡,躺在榻上没有反应也没有知觉,苑长记趴在他耳边高高低低地叫他的名字,什么反应都没有,吓得苑长记几乎要哭出声,又担心打扰秋长若,只要自己拎了块帕子咬死了,紧紧抓着顾长思的手不松开。折腾了大半宿,就连裴敬都从前线布置好收尾工作赶了回来,还没进帐,就被门口血腥气熏得眉心一蹙,内心大叫不好。秋长若剪断缝合的线,吐出一口浑浊的气,居然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好了。”“长若姐。”封长念扶了她一把,“如何?”秋长若却摇了摇头:“还是抓紧回长安,北境刚刚收复,百业待兴,再加上气候贫寒,药材短缺,我先给他处理好,起码这条腿是保住了,但最好还是尽快回京,才能够得到更好的治疗。”“事不宜迟,抓紧走,我安排快马和马车。”裴敬一撩营帐走了进来,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被触目惊心的血色吓了一跳,再看床榻上顾长思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说他已经故去都不会有人怀疑,“我已写信通报陛下,军报八百里加急,提到了世子重伤之事,太医院和玄门必定会有所准备,赶紧走吧。”封长念扶着秋长若坐下,长揖一礼:“有劳裴将军。”“罢罢,也是我没看住世子殿下,他非要领兵打嘉定,我当时虽然对他的动机有所顾虑,但也知道除了他之外没有更好的人选,现在……唉,多说无益,快快回去。”顾长思再醒时,已经是收复北境的半个月后了。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目光所及之处是熟悉的帐顶,昏睡多年的头脑还没来得及转一转,就被苑长记的惊呼催着醒了过来。“长思!长思你醒了!!!”苑长记一个箭步冲到了顾长思榻边,又碍于他身上伤痕累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到最后只好攥住了他放在外头的手,语无lun次道,“终于醒了,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顾长思动了动唇,嗓子哑得厉害,只有一阵意味不明的单音。“喝口水润润,不能太多。”秋长若听到动静急匆匆赶了进来,端起一旁晾好的温水,一点一点地给他顺进喉咙里,“没事了,长思,是不是哪里疼?但你别担心,这都正常的,不光是我,师父还请了玄静师父来一同给你看了伤,其他都不要紧,就是腿伤还要好好养一阵子,都会好起来的……”她轻声细语地安慰着,顾长思喝完了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