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伤口并不深,血渐渐被止住了。蒋鸣在他旁边席地而坐,叹了口气,问他:“俞小远,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俞小远和他对视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带着哭腔低声道,“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那天是我趁他出门喝酒,撬了他的锁,偷了爸爸留下来的钱做学费,从家偷跑了出去,他发现后开车出来抓我,在路上,在路上……”“你把我的手拿去好不好,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要画画了,我不要读书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应该自己从家偷跑去上学的,我不应该想要逃离那个家的。”“我想把你的妈妈还给你,把你的职业生涯还给你,把你们平静的生活还给你们,应该死掉的是我,应该被毁掉的是我,所有的灾难本来应该都是我一个人的。”俞小远哭得呼吸不畅,他抽泣着看向蒋鸣,“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 88 突破蒋鸣掐住俞小远的下巴, 垂眸凝视着他。俞小远下意识错开视线,他不敢与蒋鸣对视,他太害怕从那道曾经充满爱意的眼神中看到仇恨。钳在下巴的那只手突然用力, 脸又被掰了回去,他被强迫着重新看向蒋鸣。“俞小远, 你有什么错?”蒋鸣问他。俞小远声怔了怔, “是我,他是为了出门找我所以才……”“车是你开的吗?”蒋鸣打断他。“不是……”“酒是你逼他喝的吗?”“不是……”“红灯是你要他闯的吗?”“也不是……”蒋鸣抬起另一只手抹去坠在他颊边的泪滴, 指腹蹭过冷白的皮肤,留下shi滑的触感, “那你错在哪儿了?”“错在千方百计想要逃离地狱一样的生活吗?错在破釜沉舟想要为自己拼一个未来吗?”“我……”俞小远愣愣看着蒋鸣, 连眼泪都忘了流。蒋鸣捧起他的脸,“你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想要脱离苦海的孩子, 你有什么错。”“可如果不是我在那天晚上逃跑,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凑成这一切的是时机,是巧合, 不是无辜的你。”蒋鸣抽了张纸,把他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擦干净, “不要再想着拿自己去换任何人, 这是徒劳,我妈她回不来了, 我的伤也好不了了,我不想你去换, 也不用你去换。”
“我妈妈不能回来了,这没有办法, 但造成这一切的人一定会一分不少地付出应付的代价,他会用他的余生去偿还一切自己造成的罪孽。”爱是微妙而复杂的东西, 它有时裹挟着彻骨的恨,有时又让人想原谅一切。蒋鸣终于知道了俞小远决绝到连生命都想舍弃的缘由,这几天盘旋在心中挥散不去的震怒和恼恨如chao水般退去,只剩下心疼。蒋鸣在清晨缓缓上升的阳光中与他对视,温和地告诉他,“对于我来说,人生的意义还有很多,不是只有职业这一条路。我很喜欢我以前在做的事情,我也很喜欢我现在在做的事情。”“这是两条不同的路,但对于我来说,它们都同样具有意义。”“如果你一定想要补偿我,那么为了我,画下去,继续成为我的骄傲。”俞小远不确定地问道:“我是……你的骄傲吗?”蒋鸣淡笑了下,没说话,站起身朝俞小远伸出手,俞小远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蒋鸣牵着他走进书房,停在那面摆放着他职业生涯所有奖杯的玻璃陈列架前。俞小远在他的示意下看了过去。一块二等奖的水晶奖牌,放在了满面墙的冠军奖杯的最中央。身后传来蒋鸣的声音,“你觉得呢?”俞小远泛红的眼眶兜不住泪水,眼泪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滑落,肩膀止不住的颤动。他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没有一秒不在痛恨自己,没有一秒不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回蒋鸣曾经的平静生活,他被自责和悔恨折磨得体无完肤。洛城的那几天已经成为记忆中不能触碰的禁区,想起深夜电话中蒋鸣轻柔的声音会痛,想起洛城海滩边橘红的日落会痛,想起礼堂里为他响起的掌声也会痛。记忆中每一个快乐的瞬间都变成他审判自己的罪证,每一颗糖的落点都铺满了泛着寒光的森森毒刃。他觉得自己获得的每一点成就都沾染着斑斑血迹,他不敢去回忆,更不要说去追究从洛城回来后那块奖牌去了哪里。可蒋鸣就这么拉着他站在了这面陈列架前,指着整面墙中央那块最不起眼的奖牌告诉他,你是我的骄傲。俞小远把脸埋进双手,哭到失声,哭到不能自已。片刻后耳边又传来蒋鸣的声音,“你知道吗,你不仅仅是我的骄傲,你也早已成为我人生的的意义之一。”“如果你一定要为我做什么,那么以后,为了我,去爱自己,好吗?”“像我爱着你那样去爱自己。”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无论经历过怎样无望的绝境,都依然能够不被催折,一如既往予世界以温柔。蒋鸣便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温柔像是从万里冰封的绝壁中破土而出的花,即使熬过无数寒冬,仍然会义无反顾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