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则却是在扭曲她对家庭的观念。真实的情况从不会这样。携手患难,相互扶持,像李淑平那样才叫家人。表面不求回报的偏爱,只不过是游盈为了让她付出更多而抛下的饵料。在游纾俞本能排斥与女人更亲密的接触时,游盈哄诱着她,说我是你姐姐、这再正常不过。深夜忽然惊醒,发现游盈在床边,支着下颔,无声盯她不知多久。终于,在那个冉寻离开过后的冬,春节聚餐,四下无人的死角里,游盈试图吻她。游纾俞抑制不住干呕的本能反应。她狼狈逃离,在冷冽的寒风里逃出她从始至终不喜,却又失足踏入的牢笼。开车来到嘉大校门。那一年雪下得厚,四下寂静无人,连月亮都不见踪迹。游纾俞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欺骗冉寻。以为那样会是对她好,保护她免于牵扯进麻烦之中。对自己,也算长痛不如短痛。但自此六年,她以为的短痛变成深入骨髓的漫长钝痛,夹杂如骨附蛆的自我厌弃。每一晚,无数遗憾片段在梦中复现。游纾俞独自卷入这场拖拽她堕入深渊的噩梦,一年、三年、六年,早就麻木,并认为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偿。只是偶尔梦到冉寻时,她格外贪心,想要重来一次当初的抉择。想牵住决绝离去的冉寻的手,说带我逃走好不好。想说,她从不是什么直女,这辈子注定不是。你讨厌与姐姐亲近,也讨厌和其他女人肢体接触,为什么对冉小姐就宽纵了?游盈并不吃苹果,只是用牙签戳弄着,低低笑出声。我知道了,从前那位是,现在这位也是她。小俞,你那么专情冉小姐,她知道吗?她不是都已经放弃你了吗?游纾俞心里茫然麻木,像被剜了一块。很轻地勾一下唇,不掩讽意,姐姐都查过了,还再说一遍做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冉小姐,可她却不愿意陪你再走哪怕就一步。游盈眼神怜惜。小俞,你知道这样一句话吗?总也不成的事,冥冥之中注定就是不成的。游纾俞起身,看了游盈良久,不躲不避。我知道。眼睫低垂,嗓音清冷笃定。但偏要。
这话我也想送给姐姐。她补充,亲情不图回报,至于你给我的,从来都不是。为了病态的占有欲,将她捆在身边,剔除一切潜在对象。又矛盾且可笑地逼她相亲,希冀她未来的伴侣接下游家的烂摊子。知道她早在高中发生过的事,那时却隐身,只愿意在她大学深陷泥潭时才站出来,施与甜头。游纾俞转身去取公文包,只给病床上的女人留下背影,姐姐好好保重,希望手术顺利。最后一次谈话,我获益良多。背后传来慌张掀开被褥的声音。游盈唤她,试图拔针头,下床挽留,被游纾俞在之前就察觉,喊人进来。我病得太重,没办法看话剧,冉小姐的场次应该会正常举办的。游盈无力咳几声,眼睛染上红,嗓音发抖。小俞,你、你之后再来看看姐姐好不好?游纾俞心里闷闷发疼。可望着憔悴女人,只平静答:有什么事就叫姑姑,璇璇也大了,她也能为姐姐分忧。末了还是抛下一句,我不会再来。但小佳和璇璇有事,随时叫我。漫长折磨的对峙总算结束。医院里刺鼻的气息让游纾俞本能排斥,直到坐上车,才觉得浑身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本该直接回家,但她不愿意面对和游盈扯上关系的家庭医生,更不愿意走进那间冉寻离开后,每夜都死寂蒙尘的卧室。冉寻不要她了。游纾俞忽然没有力气继续开车。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车窗外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满怀憧憬,有该去的归程。可唯独少了她的。冉寻的那句放你自由,无形中却将游纾俞囿在原地。如双目失明的盲人在逼仄黑暗里四处打转,试图寻找出路。磕磕绊绊,摸索良久,寻找冉寻话中让自己快乐的意义,但终究一无所获。她的所有快乐,早就永远停留在昨天阳光明媚的上午。一边在讲台上授课,一边期许着即将与冉寻见面,心脏簌簌跳动,藏不住欣喜,连看窗外被吹落的树叶翻飞都觉可爱。游纾俞本觉得那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的。但冉寻认为太冷了。几次琢磨不透的降温后, 嘉平的四月走到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