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骤然拧眉:你猜的?为何如此猜?叔父本视我如无物,婶娘临终前告知我身世真相,此后叔父大抵将我视作他亲子地位稳固的绊脚石,当我是云家安稳的隐患。云葳话音淡漠,并无多少神伤:是以他上表为我讨公道,在我听来好似太阳自西面升起,格外反常。就因听到一句云通判上表,你就笃定他是杀你的凶手?你们相处多年,关系如此紧张?文昭盘算良久,也没想通自己的疏漏在何处。倒也没有。事发日桃枝失踪,若真凶不是您,知道把桃枝弄走再下手,谋刺目标自是我。云葳继续道:我生活低调,唯出事前回过余杭。恨我恼我知我行踪的,除却叔父,没别人。他若知我贸然接触您,会猜忌我动机不纯,意图反叛云家,自是杀了干净。云葳所说,不是谎言。但她还知道,叔父要她死,是知她与林青宜感情甚笃,怕自己得了林老真传,辅佐长公主一道收拾云家。她叔父眼里不揉沙子,行事自是狠绝,不会容留风险祸患长存。云葳太过平静,竟令文昭看不透这小人的深浅了。而云葳给出的解释,好似也说得通。毕竟云葳知道真实身世,就好比行走的炸弹,而云葳见了她这与自家祖父立场不同的长公主,不躲反救,自是令云家胆寒。还有,若非他确信我身死,该不会贸然上表。云葳小嘴不停:您并未否认我身死的谣言出自您口,那么能让他自信我真的一命呜呼,只能是他就是黑手,或者他是黑手同党。而且,您的随侍秋宁喊了句贼喊捉贼呢。文昭惊讶于云葳的思路如此清明,也无意隐瞒:不错,你身死的消息是孤散布的,是为钓鱼做饵;孤杀你的谣言,是你叔父和襄州都尉散布,但京中定还有人推波助澜,不然没有今时的威力。也就是说,真凶除却你叔父,还有势力更大的人。臣女先前出言不逊,误会殿下了。云葳长揖一礼,未回应文昭的线索,却是给人赔罪。你这小东西,真让孤刮目相看。文昭扶住了她的胳膊,轻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心有猜忌还能挺身而出,为孤作保,倒让孤惭愧。既知晓真相,若心痛,哭出来无妨,不必忍着。云葳默然摇了摇头,仰首望着文昭:为何要哭?臣女无错,错在他。唤他多年爹爹,可抛却亲情不顾的,是他,不是臣女。他该是殿下的敌人,殿下会处置他的,对吗?文昭悄然别过了她探寻的视线,掩去自己刹那浮现的挣扎神色,低声道:会的,但或许不是现在。你殿下无需解释。云葳将她的话音打断:
臣女明白的,若您现在杀他,云相和您便沦为杀子仇敌,于您的处境是雪上加霜。文昭骇然的转回了视线,不无惊诧的盯着分外淡然的云葳,觉得眼前人比自己皇位上的弟弟还要通透。文昱十三岁那年,看待朝事尚且需要她好生引导,才能有审慎的思量。想来,林青宜该是很看重这个弟子,把为官的经验与见识倾囊相授了才对。也不知云葳幸运还是不幸,生于相府却不曾长于相府,但被一曾经官至相位的女子教导数载,也是一段奇妙的机缘。孤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会付出代价,这是孤给你的承诺。文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语气很是轻柔: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了,多谢殿下百忙中抽身来与臣女解释。云葳垂眸轻语,面色无波。文昭见人一直波澜不惊,转眼与桃枝调侃:你家姑娘比你想得要坚韧很多,是你狭隘了。好生照拂她,有事去前面寻孤。桃枝有些尴尬的讪笑一声:是,婢子谢殿下。待文昭的身影隐匿于夜色,云葳关门落锁一气呵成,转身审视着桃枝,沉声发问:姑姑还瞒了我多少?最后的机会,说出来。您知我最恨什么,最怕什么。姑娘,婢子糊涂了。桃枝满眼慌乱,语气都有些虚浮:答应殿下一道设局欺瞒,是因为婢子怕您伤重时情绪脆弱,受不得再被亲人背弃的苦楚。而后不跟您说,是婢子误判了局势,以为这件事可以遮掩过去。婢子没瞒您别的了。云葳凝眸望着桃枝良久,这才长舒一口气,却忽而身子一软,扑进了她的心怀,呜咽道:惜芷只有您了,姑姑,我没想到,叔父他他会真的杀我。我答应过他,不会做有损云家声名的事,我答应过的桃枝错愕的愣了须臾,将袒露肚皮表露脆弱的小人紧紧的揽在了怀里。她早该猜到的,云葳小小年岁,做不到处之泰然,方才不过强撑着罢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桃枝轻抚着她的小脑袋:以后姑姑和你寸步不离,没人能伤得了你,要欺负你,桃枝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