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倏地一下灌进来,车帘翻飞,又被剑柄稳稳挑起。车内三人皆露了面,坐在最外围边上的便是冷脸的那位。里面则有两人,一个一脸慈悲相,看着便是个好相与的。另一个坐在最里面,皮肤极白,虽然满脸病色,还披着雪白的狐裘,但一双眉眼生得极为好看。那护卫看得愣了神,听见咳嗽声才回神,顿觉有些不好意思。“看够了没有?”这声音又冷了几分,听起来很不耐烦。护卫这才意识到,先前车门半敞,车帘半挑,都是为了顾着里面那位病气冲天的。“得罪了,几位请吧。”护卫退开,给他们让了路。直到马车驶远,护卫都还记着那双眉眼,不似平白生出来的,倒像是画出来,被谁Jing雕细琢过的。“会是怎么个不太平呢?”医尘雪咕哝了一句,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转回来时视线便落到了斜对面。“道长,去问问?”因为隆冬,某人现在便极为放肆,惯会指使人了。也因为隆冬,某位道长极为纵容他,抬眸看了他一眼,便掀了车帘下去了。其实这车上最方便去打听传闻的该是医尘雪自己。一来他面容温好,谁都乐意和他说上两句话,二来他那满身病气,也没谁会防着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了。但奈何这冷冬来得不是时候,他又才恢复人形不久,须得少受些风霜,仔细将养着。流苏虽然生了张眉清目秀的脸,但旁人未必能听懂他一两个字往外蹦的意思。至于玄鹤……还是算了,辈分太高,可能会折寿。如此说来,还是司故渊去打听再稳妥不过,除了脸有些冷之外,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医尘雪还是过于乐观了。司故渊确实打听了缘由,说是这里有一个叫故人庄的地方,许多年前便因为天灾成了一座荒村。本来无人问津已久,前段时间不知是何原因,开始常常有邪祟异动。白下门一批又一批的弟子派去,折了不少人进去,结果都是死伤一片。而那邪祟却像是生了根,怎么除也除不干净。今日驱除一批,明日又会有新的生出来。断不了,却也寻不出源头。
这其实有些奇怪,白下门是东芜最大的仙门,傀师云集,能人异士众多,却连一个荒村的邪祟源头都找不出来,实在过于骇人听闻。要么,便是白下门名不副实,养出来的弟子都是些徒有虚名却不中用的草包。要么,便是这故人庄着实有什么古怪。且这古怪得是极为不寻常,哪怕是白下门最出色的弟子前去,也瞧不出半分端倪来。“那故人庄在何处?”医尘雪问。既是邪祟难除,去看一看也无妨。司故渊却沉默着,没答话。“你没问?”医尘雪几乎是惊讶。纵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但有傀师这层身份在,听了那样的传闻,司故渊不可能没问那荒村在哪。就连玄鹤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看了司故渊一言难尽的神情,他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笑了:“想来是问了的。”确实是问了的,只是问得太过直接,语气和神色又比这寒冬还要冻人,听起来不像是随口一问,倒像是要去掀了那故人庄。被问的人讪讪地摆着手说“不知不知”,向后的脚步就没停过,待到确认两人之间的距离伸手拉不住后,便一溜烟跑得没影了……堂堂剑仙,难得吃了回闭门羹。于是一行人决定先前往白下门,去见一见那位姓温的门主。千年前,除了他们三人,最有可能接触到纸偶之术的便是明无镜的几个亲徒,后来医尘雪和司故渊都出了事,明无镜也在归墟留守了许多年,门徒早已散了大半,几个亲徒也不知所踪。后世又都以为傀师的祖师爷已殁亡,处处为他立像。这么长的时间过去,那些亲徒还有没有人活着都难说,更别说是将他们找出来了。不过,得益于医尘雪爱翻旧书,爱听传闻的习惯,关于明无镜的亲徒,也有一些相关的传闻流传至今。流传得最广的,便与白下门那位姓温的门主有关。据说是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门主,带领门中弟子除邪祟,行善事,名声日渐盖过了何乌城别的仙门,甚至在整个东芜的仙门前列也占了一席之地。传闻还说,这位门主曾受过傀师祖师爷亲徒的教导,傀术在东芜首屈一指,尤其是纸傀之术修得极其Jing深,门中弟子个个效仿,也悟出了不少门道。因而若是论及纸傀之术,必然会提及白下门。如此说来,明无镜的亲徒与白下门的门主有些牵扯,他们此去见人问事,或许便能知晓那亲徒的行踪。不管是哪一个亲徒,对千年前的旧事总归要比他们三个清楚得多。大约是因为故人庄的事,白下门的弟子多有损伤,守门的竟只有两个弟子,且都面色凝重,如两块铁板一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见了远处有车马,他们冻得僵冷的眸光才又恢复了点生机,齐齐朝那里望去。马车停下后,一行人便直直往这里来。即便隔得有些远,走在最前面的人还是惹眼,一身雪白狐裘,在薄雾后面都难以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