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绵坐在一旁,呷了口茶。柳澄朝着她看过来,随即主仆二人相视一眼,都没有动。许是听见了这边的争吵,那掌柜的赶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他一边将账本交给穆青绵,一边又上前去安抚那位娘子。“这位娘子,我便是琴坊管事的,您可有什么问题吗?”那娘子也是个爆脾气,瞧见管事的来,将怀中抱着的琴一把扔下去: “你们还有脸号称自己是清河最好的琴坊,自己看啊,这破琴,用是的什么以此充好的东西?那琴弦脆的跟黄瓜一样,一拍就碎!”掌柜的朝着坐在一旁的穆青绵看了一眼,随后抬手抹了一把额, “娘子,许是您弹琴太过用力了,才将琴弦弄断。”“什么我太过用力,这把琴是我买来给我女儿用的,她一个七岁的姑娘,哪里那么大的力道?”那娘子一听掌柜的话就来气,她叉着腰,眼睛一瞪。青绵翻着账本看,想起方才看琴,那琴的材质确实与账本上原料的报价不符。那掌柜的一听是七岁的姑娘弹坏的,更是有理: “小孩子不懂控制力道,一个用力拽断了也是情有可原。我穆氏琴坊用的木材和琴丝都是上等的!绝不可能有差错。”“你少在这儿蒙我了,我早问了做琴的木匠,你这琴根本不是上好的木材,分明就是以次充好,还在此狡辩。”“你这娘子为何如此无理?”“我无理?”那娘子冷笑一声, “我已算是客气了,你若能将我买琴的银两全部退还,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你不退!我可便不走了!要站在你家琴坊门口好好败败你这生意,让清河的百姓都知道,你们穆氏做生意是何等的黑心肝!”掌柜的听罢,忙将这烫手山芋转给穆青绵: “姑娘,您看这该如何办?”娘子听罢,顺着掌柜的话,朝着坐在一旁喝茶的穆青绵看去, “这个小丫头比你说话还有份量?”那掌柜的解释说: “这是我们少东家。”穆青绵起身,对其颔首,上前主动去将地上的琴捡起来,查看它的材质,又顺手拨了一下。随即,她回头同掌柜的说: “给这位娘子退钱。”掌柜的听罢,连忙劝道: “姑娘!可不能退,分明是这人想占便宜,她家自己弄坏了琴,如今反倒怪我们的琴不好。”穆青绵听他不肯,神色一凛: “我说退便退,有何二话?”掌柜的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姑娘脸上看见威严,他耸了耸肩,随后主动到柜台去支账。那娘子一听要退钱,也不再闹了,瞧着穆青绵夸赞一句: “倒是有个拎得清的少东家。”等那娘子拿了钱离开,穆青绵重新拿起账本,放在掌柜面前: “您不若解释一下,为何这账本上原料的价格要比这木材的原本的价格多了三成?”她从前身居高位,手底下摸过的琴无数,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见过,眼下这些琴是好是坏,一眼便看的出来。
“姑娘是受那泼妇所言而先入为主,折煞老奴吧?这琴坊之中的琴都是按规格做的,有上等亦有平庸。姑娘说的多了三成,老奴不认。”穆青绵看着这人圆猾的模样,眯了眯眼: “掌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仅欺客,还骗主,这些琴就摆在这儿,是什么成色,你真当我年纪小看不出吗?”“小人不敢。”掌柜俯身,恭恭敬敬一句: “老奴忠心耿耿,万不敢期瞒姑娘。这些原料进口都有供货商作证,姑娘若心中有疑,大可以请人来查。”谁知不是一丘之貉,早早串通好的?青绵睨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讽笑的神情, “掌柜竟如此清白,那便着人前去袁府找我说清楚罢。只是要辛苦您为去找一番了。”“应该的,姑娘。”说罢,青绵起身将账本带走,出了琴坊。柳澄抬脚跟上去: “姑娘,我们要回袁府吗?”青绵听见柳澄这句问,忽然想起方才在街上出现的那队兵马。她眼神微黯,如今这天下,还能有谁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搜寻萧钰峙的下落?自是东宫的那位太子殿下。她这张脸神似太师府的那位准太子妃,虽说她此世避开了穆太师,却也要堤防东宫的人。想到此处,青绵道: “随我去一品厢楼吃酒罢。”说罢,青绵想起独自去玩的翠暖,不禁揶揄了声: “既然翠暖那丫头自己去潇洒了,便没这口福去尝一品厢楼的酒菜了。”柳澄忍不住笑: “可不是么。”一品厢楼是这清河最出名的酒楼,虽然它地处一方,不在京城,菜价却十分高昂,若非城中的达官显贵,平头百姓是不来的。青绵带着柳澄进去,点了一间包厢。她坐在一品厢楼的最顶楼,眺望着满城光景。不知不觉间夜色将至,于昏黄间,街集亮起灯盏,绵延不尽,像金色长河。青绵回眸,只见柳澄恭敬地伺候,站在一旁,她笑道: “难得出来喝酒,不必顾着主仆关系,与我同座罢。”“姑娘……”柳澄惶恐: “这怎么可?”“有何不可呢?”青绵又道: “不必拘束。”有些话她是不能明说的,前世的柳澄为护她而死,今生将她当作是姐妹又如何?“我此人孤傲,无甚知己。从前,除去兄长肯与我一同玩乐,便没有旁人了。如今兄长又去了京城,你与翠暖于我而言,早已胜过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