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过好强,凡事吃不得一点亏。可这世上,本不是所有你想要的都能得到,也并非你眼前所看便是真相,更不是非黑即白。”“父亲这一课,女儿受教了。”“可女儿不愿如此稀里胡涂,即便非黑即白,可人命是洗不清的,大娘子欠我阿娘的一条命,她需得还回来。”青绵起身,随后又跪下。“女儿不求什么,也并非真要她的命,只求父亲休了秦月音,再放阿娘去别院居住。”“秦月音,休了也罢。”穆云富挑着眉,低睫看向穆青绵:“只是,你阿娘不能离开。”“父亲明知祖母不喜阿娘,为何不肯让她另住别处?还要如此拘着她?”穆云富不作回答,“你回去罢。”瞧见穆青绵离开,穆云富手下的人进了书房,他回头看向那窈窕背影,只叹:“老爷,三姑娘似乎不明白您的用意。”穆云富笑:“你有没有觉得,绵儿很像娇儿年轻的时候?”“模样是像的。”穆云富摇摇头说:“她年少时也是这般,事事不容自己受一分委屈。罗家二老瞧不上我,她为人孝道,不愿违逆父母,便不肯与我结为夫妻。只是世事轮转,罗家败落,无人再阻拦她与我的亲事,却也是自那时起,她再不似从前了,我也一样。”当日瞧老太太气的狠,定是不肯轻易答应她的条件,青绵便想再使些法子,却不料,老太太当真是能屈能伸。竟亲自来与罗娇致歉。穆青绵在一旁瞧着,依旧觉得这一幕讽刺极了。她坐在椅子上,胳膊搭着一旁的扶手,身子懒懒地斜着,又随手捏起一个果子,自顾自吃起来。老太太道:“当年之事,是我胡涂,拎不清要害,害了穆家的子孙。如今,老身算是想明白了,与家中之人相争,终究落得一个家宅不宁。眼下,还是三姐儿的婚事要紧。”罗娇不想老太太竟真的肯为此事低头,惶恐至极,她斟酌道:“我亦知旧事重提无益,还是眼下为重。”穆老太太瞧着罗娇还算识相,满意地点点头。倏然,她抬眸看向坐在一旁的穆青绵,那副样子,实在上不了台面。只是她又想起从前,这丫头从来都是表现的最好,眼巴巴的等着她这个做祖母的夸赞。如今,她倒是完全不在意了。她蹙紧眉头,便道:“你的一举一动皆代表我穆家的颜面。你如此不成体统,叫外人瞧见了,只当我穆家教不好女儿,一点礼数都没有。”青绵不曾想,她致歉便罢,临了还要耍耍当祖母的威风。她也不恼,只是笑:“祖母未曾教导过我,便不必指责了。便是我他日遭人责备,也必不会牵扯到祖母身上。”老太太被噎了这一句,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捏着手中拐杖狠狠敲了几下。转身,便带孔妈妈离去了。罗娇连忙随老太太走出外院。
等她送过老太太,回到屋中,瞧着穆青绵已然坐好了,全然不是方才那副模样。“你方才是故意的?”听见罗娇问她,青绵抬眸,无辜道:“并非如此。”虽说她不满罗娇轻易原谅了那老太太,可她并非有意为之。毕竟,罗娇为人处事留有余地,不摆架子亦是为了往后留颜面,她明白罗娇的打算,便也没有摆谱。“可你方才为何是那般仪态?”青绵勾了下嘴角便说:“许是端着累了,便自在了一时,无心罢了。”罗娇了然,便没有追问,只说:“等你以后出嫁,到了夫家,万万不可如此随意,平白惹人家笑话。”听着罗娇的教导,青绵不免想起前世于宫中习礼仪教条时,一举一动皆被人看在眼中。名门嫡女,东宫太子妃,中宫皇后。稍有一个不慎,便原形毕露。她已然拘束了一辈子,今生不想再活在任何人眼中。她抬眸问:“阿娘,外祖母在世时,亦与你说过此话吗?”罗娇摇头:“你外祖母是个女将,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吃饭坐立从不守规矩,亦不会女红。”青绵又问:“外祖父可曾嫌弃?”罗娇细细想了,才说:“不曾。”“那便是了,可见活在旁人眼中不如活自己的。不会嫌弃的人自然不会嫌弃,若是有人要嫌弃,即便跟他过一辈子,亦是委屈。”好在,她不用跟人过一辈子,只需要过几年,不过,到底是几年,她现在还不清楚。且看袁家公子的身子能撑几年了。秦月音始终不肯为当年之事向罗娇致歉,她原以为老太太必定会护住她。谁料,老太太转头便将她弃了。得知穆云富休妻一事后,秦月音在祠堂院外大骂∶“商贾人家,果真凉薄绝情,为了自家庶女与权贵的亲事,要将堂堂大娘子赶下堂!”“真是腌臜,我秦月音便是今日撞死在祠堂,也绝不同意休妻!”翠暖说秦月音在祠堂闹起来,请青绵过去看看,青绵抬眼瞧她:“这种事情自有祖母与父亲处置,与我们何干?”“可她磋磨您与姨娘不是一日两日了。”青绵坐在妆镜前,微微偏过头,心里想着今日这眉形似是粗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