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孩童变为孤儿,让多少老人无人送终,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让多少人无家可归,让多少活生生的性命变为焦土!你看这山坡下,是两万条冤魂,是四万只仇恨的眼睛!”谷烈怔怔发呆,好似傻了。陈谦卫不再多言,仔细看去,谷烈胸口中剑处穿透肺叶,破胸而出,两剑都足以致命,若非谷烈功力深厚已极,恐怕早已死去。陈谦卫面色凝重,明白谷烈伤势沉重,即便自己不出手,他也熬不过今晚了。陈谦卫原本满腔怨怒,但看见一个自己昔日万分敬重的朋友将死,一时心中百味陈杂,不知如何是好。谷烈望向无尽星空,怔怔地掉下泪来,凄然道:“我十八岁出道后,纵横天下,不曾得败。我化身阴魔后,本想一举称霸当今,谁知却遭逢惨败。国旭本是我手中棋子,却因为没有练全周易天极功,内功里没有我埋下的祸胎,反而取我性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将死之际,再也按耐不住,竟是泪如雨下。陈谦卫紧握的双拳渐渐松开,叹息一声道:“这就是天意。”谷烈张大了嘴,转头看向陈谦卫,茫然道:“天意?”陈谦卫点头道:“你杀人无算,害尽天下,终于有了报应。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邪不胜正,为恶终会败亡,这就是天意。天意是仁,但这仁,是对善人。对待恶人,天意就是给他做出公正而严肃的审判!”谷烈面色惨淡,脑中响起往日陈谦卫决斗时最常说的话:“吾之剑意,便是天意!”当时不论是陈谦卫,还是自己,出手时候都是理直气壮,战意腾腾,但如今的自己,别说与人动手,便是夜半,也会常常反思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谷烈一声长叹,心中多少生出一股悔意。当此绝境,天下第一的傲气荡然无存,他面色凄凉,怔怔地道:“我生平作恶多端,死后盖棺论定,陈谦卫……世人会否嘲讽于我?”陈谦卫见他后悔往日行径,心中恨意一时间也消散了,叹道。“可惜啊,你若能早些体悟是非,也不会有今日。谷烈,你我朋友一场,你当年指点我武功,为我为天下都做了不少事,我只问一句,郝玉成镖局灭门惨案,是不是你做的?”谷烈叹道:“不错。我还把这件事推到了袁可馨的二哥袁崇裕身上。当日你看见五灵散人在郝玉成的镖局搬运银两,事后还大闹我的婚宴,我让五灵散人解衣看伤,却没留下半点痕迹。原因很简单,当时我武功退步太多,你那一剑,根本就是刺在我身上!”陈谦卫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做梦也没想到,我能偷袭你成功,更没想到,你会行此等不义之举。唉,罢了,你既然有了悔意,念在朋友一场,一切都一笔勾销。趁你还有一口气,快些向死者忏悔吧,也好消除些罪业。”谷烈愣住了,他仰望天际,痴痴地道:“忏悔?你要我忏悔?”陈谦卫点头道:“正是如此。你生平罪孽太多,死前快些忏悔,免得永世不得超生。”谷烈望着陈谦卫,见他目光中满是同情怜悯,忽地哈哈大笑,厉声道:“忏悔?凭你也想要我忏悔?我谷烈死便死了,岂容你出言侮辱!”他毕竟是枭雄之性,一听陈谦卫出言教训,胸中傲气陡生,一拂袖袍,大步向前走去。陈谦卫见他还有气力走动,忍不住讶异,潜运神功,暗暗提防,剑芒随时便可发出,沉声道:“你若还想多活片刻,便不要乱动。”谷烈面带傲气,凝望脚下深谷,冷冷地道:“陈谦卫,凭你这点道行,想向谷某说教,怕还差了一截。你可以杀死谷某,却万万不能叫谷某人低头。”他深深吐纳运气,面色宁定,又变成一代宗匠的气势。陈谦卫摇了摇头,道:“你离死不远,却还是不肯忏悔。何必?”谷烈静静道:“杀人也好,被杀也好,都是劫数,有什么好忏悔的?我今日既死,也没什么好说的。”陈谦卫因为文辛雨、天意道长之死,本恨透了阴魔,但想起谷烈当年作为、两人交情,又忍不住心软,劝道:“谷烈,你的伤势虽重,也未必全然无救,让我带你回京,请大夫会诊。袁可馨和你儿子如今在饮马镇,我废你武功,你们大可逍遥此生……”他还待唠唠叨叨地再说,谷烈却已仰天大笑,道:“败军之将,何颜偷生?陈谦卫,你不必多言!”陈谦卫轻轻一叹,知道谷烈死志已决,便不再做劝说。谷烈道:“魏忠贤本是小人,如今得势,必成天下大患。若是日后魏忠贤为恶太多,便请你出手,取他性命。”陈谦卫道:“好。魏忠贤若为祸,我必不饶他,也算补报你的杀业。”谷烈摇头道:“天下大势如此,该杀人,便杀人,没什么补报可言。”他不再说话,运起最后功力,内力到处,四围草木皆为之燃起,夜空中加倍耀眼。陈谦卫知道这是谷烈最后一次出手,心中忍不住慨然。谷烈一生既有善行,亦有恶行,与自己有恩义,亦有仇恨,陈谦卫心中情绪也极是复杂。谷烈飞身跃向深谷,霎时仰天一叹,轻轻地道:“愿来世,不再有今生业报。”四周燃烧的树叶化作几条火龙,却是向谷烈身上翻滚过去。火光闪耀,繁星为之一黯。烟消弥漫间,一代侠客也好,一代邪魔也罢,就此消失不见。陈谦卫想起谷烈一生事迹,心中感慨万千。此人杀人如麻,绝非侠义中人,但他曾经是江湖中仁义的化身,为万人敬仰,又与自己交情深厚。只是想不到凭他的绝世武功,反在如此凄惨的处境下自尽身亡。陈谦卫心中五味陈杂,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双手合掌,向半空轻轻一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