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非常可爱。
他记得乔伊斯骨骼刚定型时单薄的身材,和那双清澈明亮的深棕色眼睛。
他记得乔伊斯坚实的臂膀,漂亮的肌肉,在抚摸乔伊斯肚皮上的白色斑块时,乔伊斯腹部的皮肤会抖动,却不曾抬起后脚踢他的手,或者用有力的尾巴抽他的脸。
乔伊斯的眼神永远柔和,即使眼睛里映着的是熊熊烈火。
“这是给你的信,亲爱的乔伊斯。
“爱你的,西里尔。”
写上自己的名字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旋紧笔盖,疲劳感像是潮水般慢慢上涨,估计再过不久就能淹没他。
他将信纸小心地叠好,放进信封。封好信封后他点燃了一根蜡烛,他望着跳动的火焰许久,终于拿起那封信,将之点燃。
直到火焰舔到他的手指,燃烧的信才掉在了桌子上。
被火撩到的指尖起初没什么感觉,但他知道,带着热度的痛楚很快就会降临。
当年也是如此。
他与乔伊斯反常的行为引起了家人的注意,家人在他的晚餐里加了安眠药,趁他熟睡的时候连夜将乔伊斯送到数百公里的农场。
他没有勇气去找,一周后,乔伊斯自己跑了回来。
乔伊斯的蹄铁掉了两个,因为在公路上奔跑,蹄子磨损得很厉害,几乎到了快要不能行走的程度。那是乔伊斯最狼狈的时候,他据理力争,终于让乔伊斯留了下来。
前提是,他必须在一年内结婚。
人和马可以是好朋友、好搭档,可如果一个人和一匹马相恋,那就太变态了。他的家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不能抛弃乔伊斯,自然也不会背叛对方。他央求家人,一匹马的寿命只有不到三十年,等乔伊斯寿终正寝,他就能回到正轨上来。
家人完全不同意他的想法,再过十几年,他就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又有谁会嫁给一个坐轮椅的糟老头呢?
他和家人大吵一架,晚餐后,他和乔伊斯度过了最后的几个小时。
等到家人熟睡,他将乔伊斯牵进了放牧场,然后他回到马房,点燃了一堆干牧草。马房是全木质结构的,十分适合放火自杀。
火焰很快堵住了逃生的通道,当然,他也不想逃。
无法掌握火的动物都很怕火,在森林和草原着火的时候,不管是食肉还是食草动物,能做的都只有夺路而逃,如果他用别的办法自杀,不是会被家人发现,就是会被乔伊斯阻止。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希望自己能死得惨烈点,毕竟这是他最后的抗争。
他机关算尽,唯独没能算对自己在乔伊斯心里的分量。乔伊斯能为了他从数百公里外跑回来,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毁灭自己?
所以,本应该惧怕火焰的动物越过围栏,冲进了熊熊燃烧着的马房。乔伊斯叼住了西里尔的上衣,把西里尔脱到了窗口的位置。
这时,西里尔的家人发现了着火的马厩,几个人拿着灭火器冲过来,边哭边灭火。
乔伊斯用自己的嘶鸣声告诉了他们西里尔在哪。
紧接着,着火的横梁就冲着这一人一马砸了下来。
木板拼合而成的围栏早就烧得差不多了,乔伊斯将已经昏迷的西里尔护在自己的四蹄之下,燃烧的横梁狠狠砸在了这匹只有腹部有白斑的阿帕卢萨公马的背上。
火焰烧着了乔伊斯的皮毛,烤熟了他的肌肉,但乔伊斯没有移动分毫,仍然坚强地用自己的身躯为西里尔支起得以生存的空间。
等西里尔的家人把西里尔救走,乔伊斯的前腿才跪了下去,身体轰然倒下。
西里尔吸入了太多有害气体,面部和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烧伤,好在他活了下来。
乔伊斯却没有。
大抵是乔伊斯生前的最后一幕打动了西里尔的家人,他们不再在西里尔的面前提起乔伊斯,也没有让西里尔与别人交往。
他们甚至在搬家后重新买了几匹马,有和乔伊斯相同毛色的,也有完全不同的,可最终,那些马都有了更合适的主人。
没有哪匹马能像乔伊斯,更不会有谁会成为下一个乔伊斯。
信燃尽后只剩下一小片灰烬,西里尔坐在窗边,等待着当年乔伊斯没能看见的那个黎明。
天亮了,西里尔的眼睛还是无法看清更远的地方。
不过他知道,当年马厩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上边长满了野草。
他不知道的是,在乔伊斯死去的地方很奇怪地长起了一小块酢浆草。三片叶子聚在一起的酢浆草非常低矮,不太引人注意,即使开出了黄色小花,亦没人有心欣赏。可这种带着酸味的小草,却是乔伊斯喜欢的植物。
低矮的植物都在努力开出小花,如果可能,乔伊斯希望西里尔能好好地活着。
还好,他没有辜负乔伊斯的期望。
不曾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