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又去拉住他：“求相公告诉我！他说叔叔犯了什么罪？”
韩骐说：“就是没有、可能有、也许有，不知道有没有！”
赵瑗愣住了：“‘莫须有’是什么意思？”
赵熹不见他。
可我没有别的东西了呀。
赵瑗喜出望外：“那就是没有了！”
韩骐的脸色变一变，别开他要往前走：“羊哥，你还是小孩子，不用管这些。”
十一岁的赵瑗就等在那里，手里牵着一匹白色的小马驹。
不需要有罪名，我也能杀了岳展。
“要我说白马好，白马显得人俊俏！”
赵瑗来到和宁门前。
但他最后还是被半拉半推回了小寝阁中。
这是赵瑗最珍贵的东西。
所有人都变了，侍卫们不再热情地和赵瑗打招呼，赵瑗不再是一个活泼勇敢、聪明机智的小孩子。张去为微微皱眉，责怪陈源“不懂事”，赵瑗知道那是说给谁听的。所有人都开始夸赵璘聪明、机智、有福相，在镜子里，赵瑗看着自己的脸，不知道这是不是福相。
我要怎么样才能对付他，让爹爹知道他是个坏人？
赵瑗慌忙把手里的缰绳塞给韩骐，试图贿赂：“相公之前说要找一匹小马驹给直哥练马……”
呼告无门。
赵瑗感到很茫然，很无措，只能直勾勾盯着韩骐。
秦枞很关怀地问他：“羊哥，听说你也不吃饭？官家很担心你。”
赵瑗讨厌他，可见到他的时候，又忽然词穷了。
不管有没有，都不重要了。赵瑗傻了，他感到被秦枞侮辱。
秦枞发现了在角落里的他，没说话，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赵瑗终于回过神来，跑上去，用尽全力大声质问：“叔——岳展没有罪！‘莫须有’是什么罪？！”
热烈的、关怀的、善意的，大家都对赵瑗很好。
“哥儿，快回去吧。”陈源往回扯他，神情惶恐，“若要别人知道了……”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所熟知的，可为什么忽然拒绝对他开放？他不明白，就在这里等，等了很久，赵熹一直没有空见他，他等得饿极了，肚子咕咕叫，张去为请他回去吃饭，他说：“我不吃！”他喊得很大声，希望声音穿过门抵达赵熹的耳朵：“我不吃饭！”
赵瑗出不了宫，所以一下课他又在和宁门那里等，没人管他，没人理他，他是行在中的一抹幽魂，如同秋天落下树梢的叶子一样，不知哪天就会放到簸箕里，被铲到宫门外。
赵熹不见他，他就去找另一个人。
那是很后来的事情，他终于有能力翻阅大理寺当年的卷宗，这并不是秘密，岳展在狱中伏地绝食求死，最终得偿所愿——
跑啊跑，跑啊跑，他从和宁门跑到福宁殿，长长宫墙，只有白马作为他的参照，证明他在移动。
七
岳展是好人，秦枞是坏人，爹爹是皇帝呀，皇帝要亲近好的人，远离坏的人。
杨柳熏风吹面不寒。
“大王骑黑马好，显得人英气！”
秦枞看着他，神情很平和：“‘莫须有’的意思，是不需要有。”
“那又白又黑的马呢？”
“大王的白义马呢？”
福宁殿的大门紧闭。
他胡说，岳展怎么可能犯罪呢？
“那当然是既俊俏又英气！”
原来昨天他在福宁殿里，听到了赵瑗的呼喊。
“爹爹——”
他把自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等着秦枞。
那说明赵熹也听见了。
韩骐走一步，他也挪一步，韩骐甩不掉他，累赘一样的小包袱，最后他实在是烦透了：“莫须有！”
新路御街，四海奇珍异宝皆汇聚于此，隔着一道宫墙，摊贩的叫卖声悠悠飘进来。
秦枞和韩骐一样穿着紫公服，长翅幞头，沿着宫墙缓缓走来，他脸上没有赵瑗以为的“得意”“嚣张”表情，或者说，他脸上根本没有表情。
赵瑗道：“爹爹命万俟卨审叔叔的案子，他是秦枞的学生，我听说相公前几天去秦枞家里……”
韩骐推开马的缰绳：“羊哥！”他推了好几次没有推开，索性甩开：“这是官家给你的！”
被赐死。
“也”字又是什么意思？
韩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羊哥？”他慌张地左右看了一圈，勉强扯出一个笑：“你在这儿干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墙底下缓缓挪来一个紫袍将军，衣衫鲜洁、神情落魄，赵瑗良好的视力使他看到了这人面上的疤：“韩相公！”他喊，牵着白马跑过去，再次呼唤：“韩相公！”
可赵瑗就是不走，白马打了个响鼻，夕阳落下来，他爱抚白马的鬃毛，好漂亮的一匹马，赵熹亲自带他去选的，北地的神骏，谁见了都要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