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熹笑了:“太阳神呀?那你把我供起来吧。”
这是很长一段的女真族渊源,大概就是乌珠的父亲完颜旻创立金朝,英年早逝,按照女真兄终弟及的习俗,他把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完颜晟。女真地处偏寒,族人都寿命不久,哥哥传给弟弟,弟弟再传回给侄子,以保证部落中永远有壮年作首领。
从小孔里射进来的光柱忽然散开,漫成一滩水,赵熹对他介绍:“这个,就是‘熹’。我的名字。”他又问:“‘乌珠’是什么意思?”
赵熹皱眉,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思考了一下乌珠究竟是不是在指桑骂槐。
赵熹微微闭了闭眼。
乌珠点头:“我有个弟弟叫做乌鲁,意思是‘心脏’,和头一样,都是很重要的。”
乌珠很看不起自己这个叔叔:“皇位应该是完颜氏中最有能力的人获得,而吴乞买是一个废物,甚至不能带兵打仗,还把大量的土地和财宝送给了夏国,只为让夏国称他为主人。”
“蒲鲁虎把我们的布防图送给了宋朝,希望赵煊可以派兵把斡离不杀掉,哦,还有我,这样一来,我阿爹的儿子们就只剩乌本一个大人,他是一个老实人,没什么用。皇位就可以落到他头上了。”
他在乌珠身前,其实拉缰绳的手已经僵硬了,乌珠的声音缓缓传来,有一点嘲笑,不知道是嘲笑宋朝还是嘲笑女真,在这一点上他一向一视同仁、极度自傲:“我建议蒲鲁虎和赵煊可以找萨满看看脑子,而斡离不,他应该去死。”
乌珠有点惊讶于赵熹对女真情况的一无所知:“蒲鲁虎是吴乞买的儿子。”
“我阿爹是女真人的英雄,他去世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有长大,因此,吴乞买只是帮我们保管皇位。可他现在竟然想要自己的那个只会喝酒的蠢货儿子蒲鲁虎继承皇位,这不是荒谬吗?”
乌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晃了晃:“乌珠就是头颅的意思。我是我阿妈的头生孩子。”
思考了一会儿,乌珠说:“萨那罕。”
这到底在骂谁?赵熹不说话了。乌珠究竟知不知道宋朝的故事?这话是不是故意的?
赵熹托着下巴,又问:“那,我的名字,用女真话怎么说呢?”
,乌珠把他从石头上拽下来,小河、小溪,或者小别的什么,冰水漫过他们的腰部,赵熹冷的直发抖,乌珠很无所谓:“河都没结冰呢。”赵熹爬上岸,料峭的冬末春初,夹绵袍也被身体上残存的水打湿,冷的如铁。
赵熹努力平稳了自己的声音,假装若无其事:“蒲鲁虎是谁?”
乌珠说:“嗯。是太阳神的意思。”
他照样和乌珠同乘下山,乌珠告诉他:“是你们宋朝的兵马。”
乌珠但笑,没有说话。阳光一点点照透了小帐篷。乌珠派人下山去营地里查看,又叫人取来了衣服。
赵熹咀嚼这个名字:“萨那罕?是亮光的意思吗?”
赵熹听他的意思:“那你还有弟弟妹妹了?”
他还替赵煊思考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赵熹浑身一凛。
赵熹问:“……你不是怀疑我偷走了布防图吗?”
他感到赵煊愚蠢。和就和,战就战,都要把人送走了,为什么还要想不开来袭营?赵煊的第一目标难道不是守住都城、保住皇位,再把父亲接回来吗?这下好了,他不想和,有的是人想和,消息被人卖掉,宗望不仅没有死,还会大大发怒,加重勒索。
在帐篷里,他们一起卷着一条毯子,赵熹冷而兴奋,没睡好,他和乌珠有的时候说话,有的时候亲吻,没有人困,最后月光一点点变亮,穿过帐篷里的透气小孔。
那种旖旎的,春天一样的情愫被冻土覆灭,赵熹心中一凛:“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熹换了一件乌珠的白袍,那是他头一次穿左衽的衣服,一种崭新的体验,这件白袍上面没有一点熏香,但他能触碰到乌珠的气息,萦绕在自己的周身。
赵熹即使再不清楚,也知道吴乞买就是金朝皇帝完颜晟的女真名:“这么说,他其实才是皇子?”
顿一顿,乌珠说:“你不是说你没有吗?你没有,那就是蒲鲁虎。也许是粘罕给他出的主意。赵煊拿到布防图以后就找人袭营,结果你们宋朝有人把袭营的消息告诉了斡离不,他早早跑到山上去打伏击了。”
乌珠冷笑:“如果吴乞买也算皇帝?”
赵熹穿着乌珠的衣服回到棺材似的帐篷里,而乌珠上身什么也没有,赤裸着,只穿着一条单裤,昂首挺胸地走在酣睡的士兵中间,仿佛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赵熹趴着,散着头发,裹着乌珠的衣服和小毯等一切能取暖的东西都,光变成一条柔和的柱子,两个人的面貌在凌晨变得清晰起来,赵熹看见乌珠发辫里的丝线,看见他英挺而锐利的眉目,看见他身上的草屑和疤痕。
可他又想起流水一样的珠玉、金银,还有那个锈迹斑斑的青铜鼎,无尽的耻辱,如果是他做皇帝,面对一份可以全歼敌人的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