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菱月主仆二人走远了,十六奶奶方摇摇头,对翠缕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甄姨娘了。原还当她是个聪明人的。结果光是对七爷动了真情竟还不算,如今竟又跑来和什么柳姨娘结交,真不知道她这是图的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如意脸上有一种神情,菱月一时竟分辨不出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菱月不由问道:“你真觉得府里很好,是个福地?”
饶是十六奶奶这般有城府的人,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面露惊讶,片刻方颔首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看见你从听雨馆出来。”
大宅院的日子总体上是无波无澜的, 菱月悠闲度日,看看书、弹弹琴、逗逗猫、喝喝茶,间或也听说一些其他院子里发生的故事。
如意有些警觉,低斥了一声:“什么人!”
双方寒暄过,菱月又对十六奶奶福了福,双方在不宽不窄的青石板路上交错而过。
十六奶奶道:“她糊涂不糊涂的,横竖也不与我相干。”
从听雨馆出来不多久,迎面碰上了十六奶奶一行人。
菱月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坦然地“嗯”了一声,“我刚刚去听雨馆和柳姨娘说了会话儿。”
如意笑道:“我骗你作甚。我这会儿要还在府外头,这会子还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地方去。如今我在咱们府里安安稳稳的,镇日里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段日子我冷眼瞧着,咱们府上确确是个好去处。想来只要我自己本本分分的不犯事儿,咱们府上就能给我养老。能这样就很好了,我还求什么,我现在就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没别的想头。”
如意也怕沾惹上是非,见没有动静,匆匆地举步欲走,正当此时,一颗桂树后犹犹豫豫地绕出一个年轻男子来,比起顾府见惯的锦衣华服,这个男子衣着上显得朴素许多。这男子也算守礼,一双眼睛只管往地上看,一边作着揖低声道:“不慎扰了娘子的清净,是在下失礼了。”
花园子里一片静默。
十六奶奶身怀有孕, 便给她的陪嫁丫鬟开了脸, 放在身边服侍十六爷。十六奶奶这般行事, 自然给自己赢得了贤名, 她素日里又会做人, 很愿意给下面的人施些恩惠,现在府上的下人对这位十六奶奶多有称赞之语。
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竟然就一杆子支到养老上去了,初听好笑,细想来却是悲凉,从听雨馆出来,菱月心里闷闷的,铃铛便在一旁开解她:“这世上的苦人儿多了,柳姨娘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要到府外头找去,比柳姨娘还苦的还有的是呢。”
翠缕笑道:“我只知道我家奶奶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旁人十个加起来也不顶奶奶一人聪明。只是再聪明的人,难免也有一时走眼的时候。依我看,那甄姨娘哪是什么聪明人,只怕糊涂得很呢。”
这世间冷暖,她已尝过太多。这顾府虽然富贵,她在其中也不过是一个玩物。来顾府这些时日,除了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一些友谊,何尝还有人真心关怀过她的冷暖?
如意见是个年轻男子,已经不由自主地要走开了,偏此时又听见此人几不可闻地低语:“夜里风凉,娘子下次还是多穿件衣裳罢。”
十六奶奶笑道:“你怎么到这片儿来了?刚才好像看见你是从听雨馆出来的?”
夜风吹过如意的裙摆,如意不觉在庭院
如意如今喜欢上庭院里那一爿半月湖,尤其喜欢在傍晚时分在半月湖畔弹琵琶, 说琵琶声能顺着水面传出去老远。还邀请菱月同她一起去。
十六奶奶如今身怀有孕,只是月份尚浅,并不显怀,她的陪房丫鬟翠缕在旁边小心地搀扶着她,菱月脸上挂上得体的笑容,上前跟十六奶奶道了喜。
十六奶奶的目光从身边的翠缕脸上掠过。
她初来乍到的,以前又没有在顾府这般的大宅院里生活的经验, 菱月怕她一时不慎吃了亏, 曾经隐晦地提点了她一句, 只是如意言语间实在是喜欢那一爿湖, 菱月也就不好多说。
至于什么与十六奶奶相干,十六奶奶摸摸肚子,她如今怀了身孕,不方便再服侍丈夫,与其被动地等着长辈们给丈夫安排人,不如她自个儿主动提出来,一来能博个贤名,二来也好掌握主动。
这话菱月倒没法反驳,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儿,眼见着这么一个花朵似的年轻姑娘这般,到底让人难过。
说完这句,这个年轻男子似乎也自知不妥,匆匆忙忙地又作一揖,便忙忙地转身离去了。
二老爷得了如意很是喜欢了一阵子, 不过陈姨娘也不是白给的,等二老爷这新鲜劲一过,陈姨娘很快便复了宠。如今在二老爷的后院里,如意和陈姨娘一个新欢一个旧爱,也算是平分秋色。
这一日傍晚,半月湖畔,如意收了琴声, 夜色微凉, 有风吹过, 湖面泛起一阵波澜,如意紧了紧领口, 正是转身欲回的当口,忽地听到近旁的花园子里有些声响。
如意不觉停下脚步。
丈夫身边,还是得安排上她自己的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