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神色不见丝毫变化,心里却被这一句话给砸得七上八下,不是滋味。恍惚就想起那天顾知安临走时的话。
——若是我回不来,记得去西凉接我。
不可能,顾知安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一身本领全是王府里高手教的,全是天下武功路数绝学,怎么会被一个西凉难住。他说过,便是京城也能任他来去,天下,能拦住他的人,早就归隐了,没人会闲得无聊来对付他一个毛头小子。
“他不会有事。”
“信上所说的确无事。林公子,忘忧身体不适,失陪了。”忘忧站起来,临走时看了一眼林昭,“林太傅,近日皇上作为,你该不会不知吧?”
林昭眼神一凛,盯着忘忧,“王府倒是消息灵通。”
忘忧依旧笑着,“是宫里消息传得太快。皇上打算做什么,我一介女流不敢妄加评论,只是关乎社稷江山和秦国,忘林太傅劝解皇上莫要年轻气盛为一时意气赔掉了整个秦国,当年打下这中原沃土的人,活着的,有时还不如埋在那雁南关的。”
雁南关,三十年前一战,让秦国站稳了脚跟,可那关外堆积如山,满目尽血色的模样,三十年过去,说书人依旧爱和茶客们说起这段往事。
不知是怕这段事被人忘了,还是怕那些人日后无人知晓。
看着忘忧离开的背影,那扇门开了关,门外的雨声清晰后又变得模糊,林昭的心也随着不平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样。
连着几日大雨,收不到顾知安那边从西凉传回来的消息,林昭的心跟着这天气一样。
林昭看着身边的往来的官员,不少和自己闲聊两句便乘着轿子离开。林昭想着,顾知安离开也有二十来天,不知在西凉情况如何。林昭刚从宫里出来,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胡总管?”
“林大人,小王爷在西凉,失踪了。”
放晴的天,走在日头下跟在火上烤一般。林昭一身热汗,匆匆赶到御书房外,来不及等阿满进去通传,已经先一步推门进去。
阿满跟在后头,忙高声道:“林太傅到!”说完,跟着进去将一众人带了出来,生怕晚了片刻,这两位吵起来的情形又给人瞧见。也不知道这林太傅什么性子,隔几日就要和皇上起争执,几回下来,御书房当值的太监宫女叫苦连天,生怕哪天遭鱼池之殃。
嬴烙抬头看去时,林昭已经站在面前拱手而立,低着头。
放下笔看了一眼领着人出去的阿满,见门关上,笑了笑,“能太傅这么着急入宫的,肯定不是小事,说吧,这回是什么事?还是又听了谁的话,来找朕的不是。”
“你暗中让赵觉前去洛阳一事我不和你计较,我在洛阳所作所为,我敢做自是不会心虚。”林昭看着嬴烙,忽然跪下沉声道:“臣请旨,前去西凉。”
“你要去西凉!”
嬴烙猛地站起来,脸色骤变,“你要去西凉?你去西凉作甚,是这渭城留不住你还是你的心只在那人身上!”
闻言林昭不语,只是跪在那里,背脊挺直,“臣请旨去西凉。”
“若是我不许呢?”
不许?林昭抬头看向嬴烙,见嬴烙脸上表情,知道他这一趟是来错了。早知这样,不如直接离京去西凉,至于后果,待他找到那人再说。
嬴烙看林昭脸上坚定地神情,忽然暴躁的走来走去,盯着林昭,眼神狠戾,终是忍不住出手揪着林昭的领子,弯腰看着他,“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林昭,你一直在说谎,你心里就是他,你骗我,你这是欺君之罪。”
林昭皱起眉,抬手拂去嬴烙的手,“皇上,慎言。”
“哈哈哈,你居然让我慎言,你是不是该慎行!”嬴烙失声大笑,“林昭,你知不知道你每回提到顾知安的时候你眼里是什么?你骗得了我你骗得了你自己吗?顾知安,顾知安,好一个顾知安!”
骗不了自己?怎么不能骗,他都骗了十多年。
林昭失笑,望着嬴烙,“臣不知皇上所言,但小王爷于秦国的重要,皇上未必不清楚,他在西凉失踪,不日,公孙一族就会借西凉之手发兵挑事,皇上可曾想好了,让谁领兵出征。”
嬴烙脸色变了变。
朝中难道除了顾知安外无人能抵御外敌,无人能率兵打仗了!狠狠盯着林昭,背过身,“你这话是说朝中无人,只有他顾家人才能保我秦国社稷?林昭,你当真向着他,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臣只是道出实情。”
“若我不放你去,你意欲何为?”
林昭一怔,盯着嬴烙的背影,脑海里却全是顾知安。脑中闪过顾知安和他在一起的种种,闭了闭眼,眼中恢复清明。他只知道,顾知安不能死,更不能死在西凉。
抿唇不语,御书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