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命中注定,优斯塔尼亚的小女儿不会屈于平凡。
“我在问你们是不是一群女人!”父亲仅仅是在嚎叫,他是个高大而魁梧的男人,看上去同火焰里的恶魔一样可怖。“是不是拿不起剑的女人!”
更不擅长教育孩子,本应成为编年史里琐碎的尘埃,成为某某夫人,某某母亲,或是百年之后画像上无名的呆滞女人。
成年礼的那天我正式成为优斯塔尼亚的继承人,醉醺醺的父亲举起酒杯向我致辞,好像殿堂里空无一人。“你是个值得骄傲的孩子,但你不是赫克托。”他说,“你甚至不是个男孩。” 我只能恭敬饮下烈酒,感受胃里灼烧的痛苦,父亲从赫克托死后就不断的光顾那些多产农妇的床铺,希望她们产下一个金发带把的继承人,无奈年过半百的力不从心,万般无奈之下才使用了我这个备用计划。那晚的父亲憔悴而悲伤,不过是又一个失去儿子的鳏夫。
战士,他们说,举起武器高喊,为了优斯塔尼亚的荣耀,以赫克托之名。
成年礼后的第二个秋天,被烈酒和战争折磨的白发苍苍的父亲去世了,安葬在我未曾谋面的祖父身旁,并且如发誓的那样,裹着一张完整的麟皮。我并不难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为他服丧许久。
赫克托死后的第二天清晨,父亲命令仆人剪短我的长发,白布裹紧胸脯,塞进赫克托小时候的猎装里,柔软美丽的裙子被锁进柜子里,我不再需要做针线活,而是费力举着木盾躲避攻击,甜食被辛辣麦酒取代,一同消失的还有铜镜,脂粉和可爱的狗狗。
整整一年,无边无际的白色覆盖了所有的台阶,塔尖,找不到草料的牛羊很快被饥饿的人们分食,接着是菜根,树皮。 商船被结冰的海面阻挡,无法贸易,科拉和她的丈夫也自顾不暇,难以施以援手。北边更是惨不忍睹,连送出的渡鸦都被中途拦下吞吃。急于证明自己的赫克托挥舞着双手巨剑,不顾父亲阻拦带着骑士冲破黑松结界。整个计划非常顺利,拉弥亚同蛇一样遇寒冬眠,在沉睡时被劫掠一空,没有留下一点食物。赫克托在高台中央大快朵颐,享受着父亲慷慨的赞扬,我被挤在角落,用力切割着一块还带着半生不熟的红肉,血水滑过刀刃,我太饿了,甚至幻想每一口都是他的血肉,落入腹中,被碾碎成养分,流进血液,给予活下去的机会。优斯塔尼亚的人民踩在拉弥亚的饿殍上繁衍生息,忍受寒冬。我从小小的窗口鸟瞰森林,被整齐的黑松中那块狰狞的缺口蚕食良知,人类背信弃义的证据,伫立在那里,像新娘婚纱上的黑色污渍。白日里我推开食物,虔诚祈祷他和族人能活到春天,用饥饿自虐苦修,夜晚万籁俱寂时又被空荡荡胃里发出的威胁声折磨的难以入睡,狼吞虎咽的把干冷的燕麦粥塞进喉咙。
没有一个人讲话,柴火的噼啪声像破碎的心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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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科拉出嫁后不久冬天降临,停留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不是!”最年轻的骑士喊到,他并没参加对拉弥亚的洗劫,是开春才册封的少年。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拿起武器复仇,难道是因为你们老的走不动路了,或是绫罗绸缎裹住了腿脚?亚历山大,你是在妓女的床上射干了勇气么?帕里欧,你是肥硕的塞不进盔甲了么? 我五十四岁了,但我发誓裹着拉弥亚的皮下葬。你们是什么?女人还是战士?
这场
人类和拉弥亚的战争正式开始。
那年我十二岁,再也没有穿过裙子。
开春不到两个月,赫克托的尸体躺在大厅,喉结整个被掏出,血淋淋的挂在外面,两腿间一片模糊,引以为豪的器官不翼而飞。侍从说赫克托认识了一个农家盲姑娘,又美又浪,身子蛇一样柔软,脚跟能贴到耳朵,两人相约昨晚共度良宵,可赫克托直到太阳升起也未回来,被发现时倒挂在黑松上,喉结垂到地面
城堡里的妇人们缝好支离破碎的尸体,按照习俗,没能复仇的横死者不可土葬,火焰舔过薪堆,父亲的脚下出现一条变形的影子,整牙舞爪的跳动,当火烧到最旺时,他转过身,高举权剑,颤抖着声音说:“他们想要复仇,却不敢像个男人一样和他当面对决。让我来问问你们,你们是女人么?”
那几年里,优斯塔尼亚随处可见苹果,妓/院的姑娘每接到一个客人都要咬一口床头的苹果,士兵训练也要一人先吃一口,显然出于某些典故,这种红艳艳的常见水果对拉弥亚来说是剧毒。感谢锻炼和生肉,我迅速长高,变得精瘦结实,身材颀长,一头短发乱糟糟的堆在头上,腰间别长剑,背后背重弓,大腿和靴子边藏着匕首。我并不讨厌训练,厮杀比和绣花有意思太多了,突击时的爆发,猎物死亡后的成就感,鲜血沾满双手的滑腻,我用杀戮分解对他的想念,但不住的思考他是否活过了那个冬天,是否对人类恨之入骨。不知不觉中,我对他的情感和破坏欲,征服欲互相纠缠,开始发酵变质。呼啸的箭矢,沉重的战斧,灵巧狡猾的弯刀,沾满剧毒的匕首,当我能熟练掌握每一个武器时,已经冷漠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