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本名“佩拉格林”是流浪者的意思,好像是预见到他的漂泊人生而选择的咒语。他在成长的地方找不到归属,才来到大陆的另一端。长亲为他取的中文名是“叔炎”,暗示着他和两个异父兄长“伯霜”“仲雪”的同门亲缘,但他常用的还是自取的表字“子轩”。两位亲人的故乡之于他终究都是异乡。
“嗯。”
“你那边什么东西一直响?”
“赶了再走嘛。”苗邈笑说,“没事,胆大点,你是受邀请去展片的,又不是那种蹭镜头的野鸡名人。”
你在坚持什么呢,这根本不是你的项目。海悧心里说。
“天啊,严重吗?”
“谁知道,可能就是直觉吧,他觉得老孟对那个孩子没那么简单。你说是不是,有了标记的人互相瞒不住的,你懂的吧,能看出他是随便玩玩还是动了真心。”
……为什么?那时的海悧错愕极了。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苗邈的名字和头像闪动在屏幕上,海悧挂上耳机,一边通话一边用手机镜头分享试穿礼服的效果。
所以他不想承受更多血缘关系。尽管这个选择曾给海悧带来极大痛苦,但并非不可理解。
不要孩子,这是他在交往之初就说明的。当他听到海悧鼓起万分勇气的告白,表情只是比平时更加凝重。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们还是不要交往了。像是为避免推卸责任之嫌,他又补充说:你不用做什么,我自己会吃药。
“这什么情况……?”
“等下人家赶我怎么办。”
项总想启用一个退役运动员转行的半吊子演员担任Alpha主角,俞子轩完全不能接受,见都不想见,两个人为此僵持不下,现在似乎换到另一个群里去吵了。
“总觉得,和真正努力的人比起来,我什么也没做。”他脱下礼服,小心地放回盒子里。“推了那么多活动……”
子轩说起自己的家世,语气就像随便提起一件不重要的事:我爸爸是个郡主,这个头衔只能传给他的同性后代,如果我们有一个Omega孩子,就会成为他的继承人,我不想让这个可悲的家族再延续了。
“好像是群消息,我等下看。”
“怎么样?”
海悧把聊天记录听了一遍,大概弄清了这两人在吵些什么。
“不错,真的不错。记得在红毯上多站一会儿,多拍点照片。”
“据说不严重,但这事好像是孟总他内子搞的,他们现在翻脸了,要离婚还是怎样的。”
即使这样,郡主仍不支持他的孩子像平民子弟一样工作,好像那是什么奇耻大辱
和苗邈的通话结束后,他点开项目群,里面项总和俞子轩发了几十条语音消息,还在不停弹出新气泡。
“胡说,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比那些只会混派对的人强得多了。”像是为了阻止他继续检讨,苗邈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听小尹说的八卦,那个徐如玉你记得吗,好像是被人打了,孟总心疼坏了,一直在医院陪着,所以好多事情都推迟了。”
一定能做到的。这是他对自己的许诺。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子轩注视次少晗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那不是为一个美丽陌生人回头的轻率物欲,何况子轩原本就不是会被路上的陌生异性吸引目光的人。
“我们小悧今年真的特别棒,”苗邈知道他想得多,总是不遗余力地给他打气,“你看,上半年没过完呢,先是入围奈洛纳,又拿到孟总那边的新戏……”
作为这部影片名义上的主持者,子轩只是一个交易中的附加条件,一个工具,但他自己或许不这么想。
“嗯,我没问题。我也不是第一次跑影展了。”虽然参加这么重要的展会确实是第一次。这几年里,有过在各种国际电影节上奔波的经验,他熟悉了这些活动的规则,也学了很多实用的外语表达,在语言不通的地方至少能确保自己不会走错地方、拿错东西。
【12】
海悧感到很意外,“孟总不是一直那样吗,身边总有小朋友……我以为他家那个都睁一眼闭一眼。”
再过几天就要飞赴海外参展,苗邈叮嘱他:“你在外面注意安全,好好照顾自己。”
这个行业里似乎有很多任性妄为的故事,但只限于财富和才华尖端的少数人。海悧不愿意责备子轩的任性,特别是在碰触、拥抱他之后。从他后颈的苍白皮肤下透出的苦涩讯息,只会令人想保护他,让他永远免于这孤独的战斗。
“……我懂。”
除了家族遗产和亡父留下的一小笔版税,子轩和他的生父没有收入,却有庞大的家庭开销,房产的维护费用和各种俱乐部会费已经很可观,更不必说子轩的教育和郡主的日常置装。他们不断出售领地和收藏品以维持“体面”的生活,远看壮丽的宅院,其中却是家徒四壁。像生活在海底的巨鲸尸骸中,缓慢蚕食着旧时代的荣光,到这个世纪已经殆尽膏脂,只剩下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