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家这回是倒了大霉,被查出两条人命,侵占姓田产许多,御史们口口声声要杀人偿命,沈国舅又想去说情,可听闻宗人府扣了他为长上报世的条陈,便犹豫下来。
正说着话,外头进来个婆,恭敬道,“禀夫人,侯爷要与顾大人吃酒,说将先前东瀛送来的竹叶青取两坛出来。”
其间明兰去看过小沈氏两回,只见她也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肚皮硕大,身却消瘦得厉害,郑大夫人十分不安,只恐将来分娩艰难。
张氏道:“侯爷每早必要舞剑的,大约又挂到哥儿屋里去了,我自叫人送去吧。”
国事家事,似乎都是这般此消彼长。当明兰在小胖的牙龈上摸到第五颗糯米牙冒头时,朝堂上的‘参沈’已告一个段落。
明兰很老实的哦了一声,继续看她。只见她气色健康,面色红润,虽眉头还隐约郁郁,但往昔的那种苍白单薄,已被说一不二的端庄能干取代了。
满月酒前几日,张氏请明兰过府,好询问满月酒的琐碎事宜;那来人顿了顿,又说了句‘多时不见,国舅爷十分惦记顾侯’,另送陈年花雕两坛。
那婆福了福,又道,“侯爷还说,要给顾大人看那柄新得的龙泉宝剑。”
张氏怒目,明兰回以很纯良的目光,张氏很快就泄了气,苦笑道:“恁是九天玄女,到了这凡尘世间,怕是也当不成仙女了。”
作为威北侯府主母,幽居许久的张氏此次决意独自筹办酒席,藉此重新亮相人前;酒水,饭菜,如何招待宾客等其余繁琐事项,由亲母张夫人指点,张氏概已了然,只是沈从兴那帮兄弟的家眷,她一个也不熟,便提前请明兰来说道说道。
如此这般,待张氏之双满月时,张沈两家着意要大办一顿满月酒,既扫晦气,又振气势,同时向外头表示——两家已和好如初了。
皇帝其实很念旧情,毕竟是一道熬过来的,看见发妻这般痛哭,想起当年艰难时日,皇帝心软了,当夜留宿坤宁宫。随即英国公上奏,荐两位当世名儒为大皇二皇之师,皇帝欣然准奏,并加封英国公为保,张氏所生之加封轻车都尉二等衔。
张氏转头吩咐几句,两个丫鬟从隔壁的婴儿屋里捧出一把宝剑,很快走出门去。张氏回头,见明兰静静的看着自己,她不由得面上一红,没话找话道,“那酒是不错,酒色碧青,香气浓郁,还一点不上头,回头我与你带两坛回去。”
那婆应声出去。
张氏佯怒道:“你要说便说罢,作甚么这般盯着看我!”
见长枫渐与华兰和好,亲姑姑墨兰反受了冷落,她只恨柳氏算计厉害,撺掇巴结,弄得他们兄妹不和,随即又和长枫吵了一架,然后愤愤离去,再不肯多来看一眼。
沈皇后原先还到圣安后处啼哭,可当传出风声,说皇帝有意停了中宫谏表,她才陡然惊觉,如今的丈夫已是九五之尊,而非在藩地时的王爷了。
盛老见她又小心眼了,便私下与她道:“你只想想华兰刚降世时,她爹何尝不是这样。真说起来,只怕那会儿宠的更不像样呢。”
产后第四日,丈夫头一回踏入屋里,夫妻俱是死过一回般,身心俱疲,两人默默对坐了许久
礼上,华兰抱着孩喜欢的不得了,便连林姨娘的宿怨也淡了几分,连着送了柳氏两份厚礼,由是王氏不免不悦,冷言冷语了几句‘丫头片有什么好张扬的’。
张氏道:“侯爷说那酒存的日越久越香,埋到库房的地下了,你请樊妈妈叫人去掘,下锄小心些,别都弄碎了。”
王氏默。那时盛紘多么疼爱华兰,因舍不得牙牙语的女儿,甚至还抱她去过衙门,想起初婚时的旖旎时光,她不禁怅然——倘若没有林姨娘,那该有多么好呀。
明兰一一说来:段家家底如何,段夫人出自蜀中名门,小段将军正在说亲事,钟夫人与耿夫人在‘贤惠’问题上的理念略有不同,刘正杰大人的女眷为何瞧起来这么老,不是刘老夫人,是刘夫人,千万别弄错了,因为她是童养媳出身啦,十八新娘岁郎……
明兰道:“没什么,不过觉得国舅爷这习惯真好。孩儿打小就熟刀剑,将来必然也是个小将军,真好,真好。”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邹家大舅爷流徙西南千里,二舅爷十大板,另罚没泰半家产以作赔偿,沈国舅受圣旨申斥,罚俸一年,并闭门思过个月。
顾廷烨苦笑不已,回头对明兰道:“沈兄怕是在家闷得狠了。他是奉旨闭门思过,一干老兄弟也不好多上门。也罢,今日我与你一齐过去。”
不过沈皇后还是有两把刷的,一意识到事态严重之后,就立刻放下身段,去凤冠,脱凤袍,素服跪在乾清宫门口请罪,只说‘管束娘家无力,都是臣妾罪过’。
张氏认真的着,间或凑两句,说些将京中的陈年往事,算是有来有去。张氏是大家出身,惯能将阴私之事隐晦表达,半点痕迹不露;明兰是庄老高足,擅长将不入耳之事以经卷典故之乎者也出来,两人倒是棋逢对手,说到有趣之处,不禁相顾一笑。
风向标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