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用拇指轻轻蹭过他干裂的嘴,Z含入他的指尖咬了咬,说自己饿得快要前胸贴后背了。尼尔将三明治切成小块塞进他嘴里,提醒他慢点吃。
尼尔笑骂他肯定又是全程围观绝不动手,问他要去打猎吗。Z稍稍侧过脑袋躲开他的手掌,拿起尼尔脚背的冰袋查看.淤血处边缘一层深紫,高高肿起,Z在他脚背戳了戳,尼尔没出声,双颊肌肉略微僵硬。他扭头看着客厅窗外枯萎泛黄的树叶,说中国人好像有个词叫多事之秋。Z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林中乍起枪响,没有鸟儿振翅的声音。尼尔估计Z已经得手,专心于身后的野兔。兔子受惊放弃了爪下的地衣,蹦跳着躲进灌木,尼尔仍能看见它
“你不要落得太远。”
“柴火可以买到,杂货店旁边就有售。”
尼尔走得很慢。他右脚的鞋子拆去了前半部分鞋带,尼龙绳穿过最后一排两个孔眼绑在脚踝固定。他出门前在口袋装了一兜谷粒,沿途抛撒,希望会有小动物上当。前方穿越树林的窸窣响动停止了,Z已从他视野中消失。他想Z可能是发现了猎物,也可能是在等待,他屏息蹲下,轻轻扒开面前的枝叶。
Z口齿不清地喊着渴,抢过尼尔手中的咖啡灌下一大口,抱怨他为什么不加糖。尼尔捏捏他的鼻尖说自己不爱吃甜的东西,瞧了眼窗外,说今天的天气不错,适合晾晒木柴。
动渗透地板和混凝土。他的舌根涌起一股甜味,等待漂亮的白蜡木花纹被油漆浸润、浮现出清晰的条理需要耐心。他走进洗手间按住自己嘴角向下轻轻拉扯,虹膜的颜色随着面部肌肉沉下来,那也可能是浴室瓷砖的倒映。
尼尔重新打开收音机,公路电台的播音员正中场休息,节目间插播起某个连锁墨西哥餐厅的广告。Z说他在干活时去过这家店,卷饼又厚又硬,难以下咽。尼尔表示不能再同意:“最好的塔可得要那种路边墨西哥佬推小餐车卖的。”他说他还是巡警的时候没空吃饭就买那种,做了警探之后也时常在盯梢之余和搭档猜拳,叫输家去买塔可来当午饭。“加很少的钱就可以多来一份牛肉条,玉米饼干脆、肉酱多汁,唯一的麻烦是毁了我好几条领带。”他又说下次可以试试做给Z吃,但他不保证成功。“那些墨西哥人一定有某种绝不对外言说的秘方。”
“我也不太懂,可能是说秋天倒霉事儿会变多吧。”
“没什么,就是块木头落到不该落的位置而已。”
擦得黑亮的枪杆斜伸出灌木,平稳固定。尼尔顺着枪口的方向看去,一只哀鸽正啄食谷粒。他原以为这种鸠鸽只会在更为广阔的农田平原驻足,它可能是掉队的迷途者。从他身后传来轻轻的响动,他借着手表玻璃的反光,看见只肥硕的野兔。他尽可能轻柔地折起手臂,伸进口袋摸索。橡皮筋大概是上一次洗衣时落在裤袋里的,浸过水,弹性稍减。他折下一根分叉的灌木,将橡皮筋搓成麻花状缠上枝杈两端。地面的石子大多被落叶覆盖,他只找见两颗。
尼尔抚摸着他颈后,Z又说了一遍。“你的嘴唇好冷。”
Z说他们可以一起做。“我喜欢看你做饭。”
他一边做烤三明治一边剥开粒薄荷糖含进口腔,跟随着烤箱计时器咔哒走动的节奏又撕开一粒,糖果丢进下水道。垃圾桶很快落满了皱巴巴的糖纸。尼尔心中奇怪Z为什么特别偏爱甜食,糖果表面的甜味融化后便从深处翻涌出一股苦涩。Z打着哈欠说他闻见了早饭的香味,走到尼尔身边时扫了眼垃圾桶,顿住了,他直勾勾盯着尼尔颈上的淤青,目光下落到尼尔右脚踝,那里曾被脚镣磨破数次,硬痂脱去,颜色却沉淀入皮肤形成一圈淡褐。尼尔问他要不要喝咖啡,是用昨天在集市上买的咖啡磨磨的,那老头还挺实诚。Z环住他的腰吻他,说你的嘴唇好冷。
尼尔摇头笑他不懂在林中木屋生活的乐趣,何况他们都没有在这种地方过冬的经验。他从水槽下拿起砂岩石条掂了掂,腋下夹着收音机出去了。两位电台主持调侃公路堵塞状况的声音在玄关处消失了一阵,重又出现在屋外,与树叶拂动的沙沙声模糊成一片。Z打开窗户喊着自己要去准备打猎用具,尼尔似乎没听见,斧子猛地挥下劈开两瓣圆木,汗水落下额头一路淌进衣领,洇出胸肌的形状,汗湿的赤裸双臂闪闪发亮。Z目不转睛地盯了会,舔舔嘴唇,打开水槽下方的柜门,想起磨刀石被尼尔拿出去了。屋外的收音机突然停了,他开门与尼尔撞个正着,尼尔骂骂咧咧走进来,踢掉运动鞋,歪斜着身子慢慢踱到沙发前,Z见他右脚踩得轻飘,问他怎么了。
Z叫他坐好别动,慢慢脱去他的袜子。脚背浮起一片肿胀的青色。Z去厨房拿了些冰块扎进塑料袋,跪在他面前抬起他的脚掌搁在自己腿上,为他冰敷,问他是不是太凉了,尼尔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Z叫他别乱动,低头轻轻吻他的膝盖。尼尔摸着他的脸颊说自己现在正一身臭汗呢,Z不说话了,伏在他大腿上搂紧了他的腰。
Z瘪着嘴说肯定不是这层含义。尼尔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跟你一起去打猎,我会跟在你后面。”Z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