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起了黄沙,风沙卷起指挥室ru白色结子纱窗帘。
窗台上棕色小盒子打开,里面除了一本日记,就是一块块的巧克力,外壳漆着德空军的符号。
赫连澈望着那小盒子,只觉肺部空气被悉数抽尽,沉沉地无法呼吸。
他取过一枚巧克力,入嘴是混合着眼泪的苦涩。
你为什么哭呀?
我叔父不让我当飞行员。
飞行员有什么好的?
他们的口粮罐里有巧克力。
那我当上飞行员后,把口粮罐里的巧克力都留给你,好不好?
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曼卿倚着软枕,伏在小条案上抄观音心经,时不时抽出帕子捂在嘴前咳嗽几声,一双眸子红泛泛得可怜。
夫人病才好些,还是等大安了再写吧。暖雪在一旁给她顺气抚背。
曼卿摇头,我抄完了,你替我拜托二门上的人,悄悄拿去寺庙烧了。
说着,从皓腕解下玻璃种的翡翠镯子递给暖雪。这是她身上仅余的首饰。
嘎吱
房门洞开,满面堆笑的厨娘走进门来,朝曼卿深深福礼。
前两日暖雪姑娘来厨房,说要碗热粥给夫人吃,是我猪油蒙了心,竟给冲撞了。现连忙悟过来,赶忙煮了碗燕窝粥端来给夫人。还望夫人莫跟我这种糊涂鬼多计较。
厨娘说着,揭开食盒,拿出那儿官窑甜白瓷碗,笑yinyin递到曼卿手心,又说道,莫脏了夫人的小条案,让婆子我垫上张报纸吧。
说着,从食盒拿出一份报纸,恭恭敬敬铺在案上。
曼卿捧着那碗燕窝粥,已是许久没吃过燕窝这等补品,只觉胃里腻腻的恶心,一低眸想吐,却瞥见那张外国报纸刊登的阵亡名单中,极为熟悉的名字。
霎时,碗碎粥流。
得到消息,赫连澈迅疾回府,见到的却是女人卧榻,高热不退。
他望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不记得都有多久未曾踏足过这个院落。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冰帕子,轻轻给女人擦脸降温。
一壁擦,一壁忆起许多事。
他忆起凌子风临走前对他说的那番话,手上动作渐渐滞住。
高热中的曼卿晕晕乎乎,只觉有双手在温柔地抚摸她,像是小时候生病,姨妈陪在身边,带来的温暖与安全感。
她情不自禁握住男人手,喃喃地唤了句,姨妈。
曼曼。
男人锐利的眼角慢慢渗出泪来,shi在千疮百孔的心上。
曼卿乘船离开那一日,连续Yin了多日的天气,倏然晴好无云。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呀?苏北北摇晃男人胳臂,葡萄眼眨巴眨巴。
赫连澈蹲下身,双眸定定看向她,似要将她的模样完全刻画在心底。
他温热的掌心不断在她小脸摩挲,半晌,方含泪笑道,过几日,爸爸过几日就乘船来找北北。
好。苏北北重重点了下头,我等爸爸,等爸爸一起看极光。
乖乖的,坐船不要闹,要听妈妈和哥哥的话。他接过侍从官接来的小布兜,里面是好几枚冻柿子。
从前每至冬天,他都会和北北躲起来吃冻柿子。父女俩吃得满脸红艳艳柿子汁,互相哈哈大笑。
北北,记得答应过爸爸什么?
小人儿歪着脑壳想了会,脆生生答,永远为自己而活,活得张扬烂漫,如夜空北辰长明。
她话刚说完,男人便倏然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拥着。
她的面颊子shishi的,以为是落雨了,忙抬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低眸不解问,爸爸,是你在哭么?
同北北说完话后,赫连澈又将自己做的小手枪送给凌天,然后望向面前一身缟素的女人,抿唇,曼曼,对不起。
曼卿侧过脸去,凝视浩渺江面,默然不语。
我知道自己做错很多事,给你带来了太多伤害。如果能够重来,我想我会选择用你可以接受的方式来爱你,比起强留你在身边,我会更乐意见到你生活幸福。
他将那本日记递过去,真诚道。
这是风子留下的日记。小时候风子跟我说过一个叫潘多拉魔盒的故事。魔盒打开了,但里面留下了希望。德军并没有找到风子的尸首,或许有朝一日他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曼曼,无论他是不是真的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你都应该勇敢地度过今后每一日。风子会希望看到你生活得快乐。我亦是。
曼卿伸手接过那本薄薄的日记本,轻轻在上面掸了掸,拥进怀里,转身牵起北北和天天上了船。
汽笛嘶鸣,那艘远洋游轮逐渐成为江面上苍茫渺小的圆点。
赫连澈望向那圆点,直站在原地,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