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踏上亚湾最幽僻的枫林大道,高大茂密的枫树叶几乎完全遮蔽了天与地,形成一个温暖而美丽的封闭空间,雨丝自然也飘不进这天然的巨大的伞。海瞳收起伞,抬头看了看浓绿的天屏,突然放松地笑了笑,明亮的眼神恰似三月里清凉的海风忽然掠过,阴霾被重重阻隔于林海之外。
“你的天使不是那个喷水枪吗?”三班的班长吴平挖苦道。喷水枪是当地的父母官,长相颇为风流倜傥,听说还是名牌大学的优等生。一段时间里曾是孙明明努力向上的偶像。只是有一次他来学校参加校庆,一个喷嚏居然
教导主任热情地介绍他:霍希频同学,希望大家以后相处愉快,多帮忙一下新同学。请他做个自我介绍吧……沉默……如一块坚冰竖在他和所有人之间。他脸上厌恶的扭曲令人惊骇,这个下巴修长,神色仓惶无助的少年看起来像误入了鼠洞一般,隐忍地抽动着原本不赖的嘴角,纤长柔弱的睫毛掩盖不住眼底那抹不详的青色阴影,下一秒,也许他会哭出来……
雨丝迷蒙了玻璃,室内的光线愈加黯淡。教导主任走进来,顺手扭亮了日光灯,明亮柔和的光线瀑布般倾泄而下,照亮了几十张青涩而好奇的脸,也吓坏了毫无防备的霍希频——他闭上眼,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有人惊叹般地吸足一口凉气,“啊……”
霍希频恐惧地闭着眼,仍然能感觉到空气中愈来愈浓的焦躁与不安,他撩起酸涩湿胀的眼皮,认命般地慢慢睁开眼,空茫的视线掠过一片明晃晃的好奇的眼睛,在教室后面一张巨大的黑色墙壁上停留了一会儿,仿佛一道闪电从远处突然划过,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的视线拉回人群之中——蕴藏着某种回忆气息的目光静静地看过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只银白的小鱼,跃入倏远的深蓝色海洋,任凭那无情的漩涡将自己慢慢吸入深不可测的海底——不知为什么,他反而平静下来,缓缓放松了紧握的有些发白的拳头。
教导主任憋得一脸通红匆匆离开了。原本安静了一会儿的教室重新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像评论一只动物园里新来的孔雀,过度的兴奋,强烈的好奇,还有喋喋的不怀好意的怪笑充斥其中。
“去吧!我不能将你永远养在玻璃缸里。”母亲说,眼中有深深的宿命般的悲怆。
女孩儿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当她转过脸去,那嘴角在朦胧的光线中扭成浅浅的嘲弄的s形。
已经忘了上次和同龄人玩是什么时候了,蓝色月光城堡里的花儿开了又谢,叶子黄了又绿,就在他渐渐习惯蜗居在家中的生活时,那个愚蠢的美国医生居然告诉母亲他已经有了轻度自虐的倾向。
他迈开穿着zegna平绒裤的腿,坐到了教室最后面一个单独的座位上。
“天啊,上帝终于将我的天使派来了。”一班长孙明明一脸要大发横财的表情。她身材高挑,长相与台湾名模林志玲颇有几分神似,因此平时自侍颇高,此时竟也摩拳擦掌,自信以她的魅力足可以融化冷酷王子(孙明明语)的心,抱得美男归。
暮色渐浓,即使在这怆惶无助的雨幕中——海瞳靠在窗下,心不在蔫地翻着凌乱的书,思绪飘到了窗外很远的地方——周围一干急吼吼的少年被吊足了胃口,一时间教室里吱吱喳喳得像个菜市场。
“我们进去吧。”他对霍希频堆起笑,下意识地想伸手表示亲呢地拍拍他,对面十只恶狠狠的眼睛吓得他讪讪地缩回手。霍希频接过高秘书递过来的书包极不情愿地跟他走进教室。
狗屁!他闭上眼,用肌肉去感受腰上伤口微微的抽痛。要不是那次洗澡母亲突然闯进来,看到他腰上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烫疤,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平时不声不响的儿子居然在无人的时候拿自己的身体寻找发泄。
海瞳的心中默算了一下他即将挨打的时间——明天?后天?今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恐怕是来不及了。纵然他看起来——与人无害,可是一脸“我是外人”的表情真是让人看起来不爽。
尽管人是好奇的,但如此多的好奇之人还是出乎海瞳的预料。高一四班的窗玻璃几乎被挤爆了,无数麻雀一样灵动的脑袋像看世纪大怪兽一样不停地扭来扭去,就连高一四班的同学也成了众人的焦点,一出门就被人拉住打听这个“看起来像漫画”的男孩的祖宗八代。今天的班长会上,大家讨论的中心仍是这个只应天上有,人间几时存的霍希频。几个女班长朝海瞳投来的艳羡的目光令她哭笑不得。
水雾蒙蒙的校园里,挤满兴奋的不怕雨淋的学生们。那个叫霍希频的男生一出教室,就被五个保镖几乎裹挟着钻进梅塞德斯汽车。后面紧跟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宝马。他们呼啸而去,激起的水花惹得一班学生放肆尖叫起来。
海瞳撑开伞,认准了回家的路,低头踟蹰而行。回家,这样的湿漉漉的雨,为什么连眼睛也变得潮湿了呢?
家里,打电动、洗澡、睡觉,再打电动、再洗澡,再睡觉。两年了,那份原本年少轻狂的活泼青春气息已经被消磨怠尽,他所能想起的只有逃避,一切……一切!
『2』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