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刘管事不再多言,静悄悄的退了下去。柳离又在水中浸泡片刻,直至水温变低,这才长腿一跨出了浴桶。
将全身细细密密的检查了一下,柳离发觉身上起疹子只有胳膊和大腿这两处。反倒是腰上和肩甲等处,仍旧完好无损,丝毫觉察不出异样。
说起此事,还要追溯到十八年前。彼时柳离的大伯只是一个五品押粮官,奉命带队给边关守军运送粮草。那一年朝庭政事不稳,边关战乱不断,国内流寇乱窜。柳老夫人担心长子安危,坚持要跟随儿子一同去边关。
活了这二十来年,柳离头一次经此奇事。心中觉得诧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讥讽。实打实算起来,王五娘算是他平生最讨厌的女子……没有之一。倘若单纯是个傻子也就罢了,偏偏她又是装疯卖傻,平时疯疯癫癫将府里一众人耍的团团转,趁着无人注意又溜出去到那消金窟去放浪形骸。
白日身体遭了罪,乃至这一宿睡得也不怎么安生。次日天还没亮,柳离便打着喷嚏醒来。刘管事尽忠职守,一早就已经在门外候着。听见屋内有动静,连忙推门而入,将屋内烛火点燃,旋即便端来热水供主子梳洗。
此后两家一直有书信往来,而当柳离知道女方是个傻子的时候,已然是婚期快要临近的事了。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女人都是恶行累累。既不守妇德,也无任何可取之处。虽然的确是生了一张还算能看的脸,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一行人心惊胆战的奔波一个半月,到了距离西关三百里的白城时,果然遭受了流寇的袭击。慌乱之中队伍被冲散,流寇缴获了部分粮草,并且还顺手抓住了柳老夫人做人质。
柳老夫人心中越发高兴,一心认定那王五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故而当得知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的时候,她也从未生出过半点想要退婚的念头。
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柳老夫人劫后余生,甚是感激王家人。当着一众官吏的面,许诺给王大年一个心愿。那一年王大年的娘子正好怀胎,小两口思来想去,索性豁出脸面跟柳老夫人求了一份姻缘。
如今再回想起那日光景,柳离仍旧忍不住有些头疼。当初为了说服他娶王五,祖母不惜动员全家人上阵。眼下他要想将那女人休离,倘若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怕是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柳老夫人见王大年机灵聪明,他娘子又美貌过人,便一口应声的将婚事答应下来。正好那时柳离三岁,孩子身体不好,病恹恹的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柳老夫人便承诺若是生女,就嫁给家里排行第三的孙儿。若是生儿子,便从柳氏家族中寻一适龄女子嫁出去。
如此口头承诺还不算,随后又手写一封婚书,两家长辈各自签字画押。自那之后不久,柳老夫人便回到落城。
柳家长辈都知道王五娘是个傻子,唯恐柳离知道真相后闹着退婚,素日里个个都噤若寒蝉。柳离的阿娘生性更是懦弱,唯恐忤逆了婆母的意思,对儿子更是半点真相都不敢透露。直到半年之前,两家人订下了婚期之后,柳老夫人才将孙儿叫到面前,慈爱又不失威严的道明了真相,分析其中种种厉害关系,最后就连柳家的名誉都搬出来了,这才迫使柳离低了头,不情不愿的应承下了婚事。
正当柳离在心中思量对策之时,便听见门外刘管事唤了一声:“禀郎君,适才六安居的大婢珊瑚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惦念孙儿,叫您明儿一早就过去请安。”
柳离疲倦的揉着额头,扬声回了刘管事一句:“晓得了。”
说起来也巧得很,不知是不是与王五定了亲的缘故,总之从三岁之后,柳离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转起来。虽不至于像正常人那样健康活泼,但至少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了。
冬日的夜晚浸骨般寒凉,柳离此番回来的太急,屋内并没来得及生火。眼下他又不愿去紫竹居与王五相看两厌,故而也只好冷被冷枕的将就一宿。
经过这几个时辰的相处,柳离自认为已经将王五娘看透。他生平最不喜欢败坏德行的人,倘若她是个不相干的外人也就罢了,眼下这败类成了他的内眷,不管有没有夫妻之实,她头上都顶的是他柳离娘子的头衔,败坏的是他柳家的名声。
柳离大伯带队逃到城里,被白城县令王大年请到家中休养。后又寻了个时机,王大年亲自带队上山与土匪交涉,救出了柳老夫人。
倘若是别处倒也罢了,唯有腰间那处,被那女人又掐又捏,怎可能这般无恙?柳离心中纳罕,刻意等了一会,复又低头重新检查。可偏偏这处地方就跟不是自己的肉似的,该怎样就怎样,莫说疹子,就连一点点要变红的意思都没有。
柳老夫人信佛,早上素来有做早课的习惯。眼下既然传话叫他早过去,想必就得赶在她做早课之前了。
柳离这一夜又受了寒,眼下头脑昏昏沉沉,脸色也有些难看。自
思及至此,柳离心中更觉厌倦。倘若他与王五娘之间是一门寻常婚事倒也罢了,偏巧王五的父母对自己祖母有着救命之恩。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