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姜长乐和宋平安睡在一起,今晚是他发出的同床邀请,尽管明天依旧上班。姜长乐躺在无灯一侧,宋平安把枕头竖起来垫在背后,倚在床头借微光观赏他俩的新房蓝图。
姜长乐想抱着宋平安的胳膊睡,或者由他搂着也蛮好,不过那张记录稿似乎比她更具备吸引力。宋平安毫无察觉姜长乐倦眼的注视,把白纸黑字瞧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房价与工资盘旋,打定主意日后加倍勤勉,争取早日攒够首付在绛城安小家。
走到木质餐桌前,季晓芸在择菜,她脸部的黄斑与细纹刹那间消失不见,一头短卷发幻化成乌黑长发。姜长乐听见她母亲明朗地笑,家中原本处于一片暮色,窗外骤然亮起日光,清爽凉风长驱直入,阳台上几盆小花狂草随风摇曳,姜大勇穿他的夏威夷风睡衣拿一喷水壶,滋,滋,水汽慢动作扩散。
他先听姜长乐输出观点,等她灵感枯竭,便从补充角度提一提大门外铺的小地毯要什么颜色,沙发是喜欢皮质还是布料,家庭影院肯定会装,那么投影仪吊在客厅是否比卧室实用,毕竟亲朋造访,组织他们看电影很省心力,而宋平安不喜欢旁人坐他俩的床,只好提议买宽敞些的沙发或者在客厅铺一层厚软阔大的地毯。
她收到一颗甜桃子,乐于报之以李,对宋平安做出同等的承诺,还附赠一句憨态可掬的我爱你。宋平安没应答什么,单看着她的眼睛笑。姜长乐伸出小指,要跟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宋平安批评眼前人幼稚,下一刻却用小拇指勾住她手。
姜长乐偏向于白橡木,不很贵又结实,铺成地板温馨雅致,比光彩照人的滑溜瓷砖有氛围且安全。她不了解宋平安中意地板还是瓷砖,假如他喜欢瓷砖,还得想想办法把对方拉到地板派阵营。可是宋平安根本不需要游说,明确支持铺地板,并且找来纸笔一一记录姜长乐的理想新家。
姜长乐陷入睡眠,梦中有间与想象中一模一样的新房。
宋平安阐述得详细周到,像翻来覆去做过方案。姜长乐的理智反复强调这是对方的职业习惯,不必多想,可是满心的爱情正释放粉色烟雾将头脑迷晕。
姜长乐瞥着压在他手下的纸张,行行黑字间隔适当,写到底部又翻到反面记了一整页。她去拉宋平安空闲的左手,两手温存一会儿,姜长乐望住面前人的双眼,“其实不管什么样的装修,我都会喜欢。只要是我们一起选的,只要是咱们俩的家。”
兴许宋小娇真仔细考虑过同她建立一个共度余生的小家,他们去民政局扯两张小红本,将来有钱了再到房产局拿个大红本。虽说这房本还没捂热就得上交银行做抵押,但是他们俩到底拥有了一份共同财产。共同即纽带,姜长乐希望跟宋平安缠在一起,最好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不分离。
左等右等,他看个没完,姜长乐上手摆弄身边人的衣袖,嘴里喃喃催他睡觉。宋平安偏头瞅了眼姜长乐,她困时就如此,睫毛一扇一扇,十分缓慢。他把新房规划仔细收进床边抽屉,熄灯躺好,揽过姜长乐薄背,下巴颏贴着她额头,轻轻拍一拍她后背道晚安。
他的女朋友不指望三十岁之前买房,此时此刻只关心宋平安什么时候来抱她。
是顺着姜长乐的话尾,试探性询问她喜欢哪种木材。
她的规划并无细致和条理,想到哪里说到哪儿。宋平安看出姜长乐在费尽心思转移话题,但是只要她乐意谈及有关于他们俩未来的一切,宋平安就顾不上质疑姜长乐的初衷。
她太会在言辞中投入感情,衬得宋平安口舌格外笨拙。为表等量爱意,他轻微颔首,用拇指抚摸姜长乐的无名指,重复两遍会一辈子对她好。
穿越一粒细微的水珠可以望见满天大雪,八岁的季长善牵着四岁的姜长乐翻过雪坡,两排小脚印连绵不断,不知何时去到海城家楼下的红砖地。白雪蒸发,季长善骨感的纤手亦无影无踪。姜长乐茫然四顾,春风乍起,远方的合欢树像会走路,一步一步近前来,小宋坐在树下画画,数百张米白色的素描纸哗啦哗啦飞扬,他的铅笔如马良所获神笔,纸上的风物人像纷纷出逃,其中一枚戒指飞往姜长乐左手无名指。她低眼摩挲,触感全无,再一抬头,他早已长到一米八六,立于晃动的树影眉眼俱笑。
她沉默几秒,宋平安以为姜长乐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因而请她但说无妨,新房以姜长乐的喜好为基准,他什么方案都能出。
她化身巴巴十号,领着以狗尾巴草为首的各种人物参观屋中陈设。
他好像开口说了什么,姜长乐没听清。
她请对方重复一
如果旁人说这话,姜长乐未必信。热恋时的山盟海誓总用生命长度作单位,而爱情稍纵即逝,还是人类长寿得多。她母亲擅长总结生活经验,姜长乐端午节在家时跟她一块儿打扫卫生,季晓芸一面奋力拖地一面跟女儿分享经验:“爱不爱的,没用。对你好才是真的。像你宋叔对张姨好了一辈子,这叫真心实意,不掺半点儿假。”姜长乐相信儿子与父亲血脉相承,宋平安这样靠谱,连许诺都不用季晓芸口中虚无缥缈的爱字,大抵会一诺千金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