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云浩,你出去吧,哥想睡一会。
云浩点点头,走了。
我关上门,哭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啥哭,我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伤心。也许我是为了命运,为了选择,为了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
79、那夜,我几乎一夜没有睡觉。
我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母亲跟铁牛在西窑的灯还一直亮着。我听见了母亲的哭声和铁牛劝母亲的声音。
早上,我起来了。
当我走出东窑的时候,铁牛拦住了我:春岩,你干啥去?
我说:我去镇上。
母亲从西窑里冲出来:春岩,妈求你了,你能不能不做上门女婿。
母亲跪在了那里。
铁牛跑过去,扶起母亲。
我背对着母亲:妈,你不管咋说,都改变不了我。你不知道,我不想去十甲村教书,我每次去那里就像去刑场,我不想在哪里一辈子。
我走出门。母亲追上来:春岩,你就是不想着我,你不想想你爸,你爸可就你这点骨血。
我说:我爸会理解我的。
母亲拉住我:春岩,妈不能叫你走。
我使劲地甩开母亲,母亲倒在地上,我匆忙离开了。
在我走过村子,走到西沟边的时候,铁牛追上来。
铁牛远远地喊着:春岩……
我站住,铁牛气喘吁吁的跑到我面前:咋了?
铁牛从衣服里拿出一叠钱:这些钱你拿着。
我问:啥钱?
铁牛说:这是我跟你妈给你攒的给你结婚的钱。
我沉默着。
铁牛说:春岩,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跟你妈,但是事情到了今天,你就是杀了我们也没有用。你现在去做上门女婿,叔不拦着你。但是人家是镇长,我估计你去了不会好过。如果哪一天,你有啥事,你回来。-哪有隔夜的仇。
我说:放心,我死都不会回来的。
铁牛拍拍我的肩膀:春岩,话不能这样子说。
这时候,母亲跌跌撞撞的跑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碎花包袱。
母亲跑过来,说:春岩,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结婚的衣服。
我打开包袱,是紫色的团花棉袄,还有一件红色的团花棉袄。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结婚必须穿棉袄。我知道母亲做这个棉袄的时候,心情是喜悦的,可是现在……
母亲抹抹眼泪:春岩,你试试看。
我说:不用试了。
母亲说:你穿上叫妈看看。
我穿上了哪件棉袄,母亲仔细的看着,不时地拽掉线头。
我脱下棉袄,包好:我走了。
铁牛把钱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母亲问:春岩,你结婚妈跟你铁牛叔能去不?
我说:算了,估计郝丽娜他们家不愿意。
母亲有些悲愤:我是你妈。
铁牛笑笑:枣花,只要春岩过的好,咋们去不去无所谓。
母亲抹抹眼泪:哪个做妈的不盼着儿子的结婚这一天?这一天我这个做妈的咋能不去?
我说:妈,你还有云浩,等上十几年,你给云浩娶媳妇,好好忙活一下。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我转身离开了。
母亲在后面喊:春岩,你咋就这么狠心……
我没有回头。
隐隐约约听见了母亲的哭声,那哭声在风中飘荡,传出很远……至今,那哭声在我的梦中回荡……
80、如果说跟郝丽娜结婚是一场交易的话,那么我们的交易是不平等的。
我在这场交易里面取得的唯一的利益就是我从一个山区小学回到了镇上教书。
我们的婚礼是在1998年5月6号。
结婚那天,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上门女婿家里人像嫁姑娘一样,娘家人吹吹打打的带着嫁妆把儿子送进女方家里。上门女婿进入女方家里,必须脱掉外套,仍在火盆里全部烧了,这个意思就是跟着过去永远告别。
上门女婿进入新房之后,必须跪在床上,意思说:从今之后,自己要跪着做人,直不起腰杆。男方带的被褥,必须放在女方的被子下面,这样子就是女人当家作主。
结婚那天,我没有家里人来。唯一参加我的婚礼的就是朝阳。照样那天脸一直阴沉着,好像不是在参加我的婚礼,是在参加我的葬礼。
我的“嫁妆”很简单,只有一床被褥,一个录音机。朝阳扛着我的被褥,我提着录音机。我们叫了6个唢呐。那天的唢呐吹的曲子跟往日一样,但是我总感觉那唢呐声很悲凉。
走进郝丽娜家的四合院的时候,火盆里烧着熊熊烈火。我脱掉了自己新买的西装,在把西装扔向火盆的时候,我犹豫了。
郝镇长似乎有些不满意:衣服少了,我们郝家舍得起一身衣服。
我咬咬牙,扔掉了西装,西装被熊熊烈火吞噬了,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