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雁思怀里埋了许久,无声无息的,雁思也不敢多劝,待发觉不对,将人捞起来一看,才瞧见气息微弱,面色虚红,浑身滚烫,早已是昏了过去。
苏府里又是兵荒马乱了好一阵,雁思提心吊胆地,面上的泪浑是没干过,连不迭地忙前忙后。
房间里,苏浅脑中一片火热,嗓子像裹满了滚烫沙砾,又涩又疼,昏睡中在榻上辗转反侧,没个消停。
姐姐......干涸的唇瓣呢喃着,睡梦中将眉尖紧锁。
也勿要再唤我姐姐,我已是,厌恶透了。
脑海中决绝的语句浮现,少女弯了腰,一口热血猛地呕在床边地下,倏又冷得瑟瑟发抖,揪紧了被子,牙关紧咬,再不肯吐露半句呓语
灰蒙的天,黑白的地,有了声音,有了温度,有了姐姐。
苏浅的世界,因为苏汐才有了鲜活,每日临别,她都呆呆地看着下人拭着苏汐额上的汗,将虚弱的姐姐领了回去。
再走得一阵,便也有人来找她,将她领回那个地方。
没有人哄她,她只是自己跟着走,手上拖着一根三四尺长的铁链,乱动乱跑,自有鞭子落到身上。
每日戌时,她会被带着去见林胧月。
有时林胧月已穿好衣物,静静坐在那里等她,有时床上吱呀声尚未停歇,领她去的人便将她放到角落,抱着铁链蜷坐在地上等着。
她生来力气比平常孩童大些,幼时伤过苏亦桓一回,后头再来这里,便有锁链禁着。
她也不会说话,便是等来了林胧月,两人也只是默默进食,连眼神都不曾有过接触。吃完了,两人便各自呆坐。
陪伴她最长的,那时除了苏汐,便是这个同她一般沉默的娘。偶尔未到时辰,苏亦桓便将瘦弱的女子扯着上了床,女子跌跌撞撞,眼神空洞又漠然。
床上发出声音,苏浅便会转过眸子去看,交叠的人影透过翻飞的床帏,女子空洞的眼眸漫上春水,咿咿呀呀叫着,变换姿势之时,不经意瞥见苏浅呆寂的目光,僵硬中慢慢挤出个笑。
哥哥......她翻了身,攀着男子的肩,柔情似水地轻唤。
健壮的手臂豁然暴起了青筋,一把扼住她细弱的颈。床上响起男子的怒吼,夹杂着喘不过气来的女子低笑。
锁链声里,小女孩抬了自己的手细看,轻轻握了握,回想起从指缝中淌出的那些温热黏腻的水。
发着呆,身上便已是一阵抽痛。
男人疯魔一般从床上冲下来,拾起地上的鞭子对着小女孩抽打,小小的身子蜷缩卧倒在地,本能的疼痛里,望向他的眸子,是同那个女人一样的空洞死寂。
女人的嘶叫如影随形,推着他又咬又打,难以撼动分毫,只等小女孩撑不住了,闭了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男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扔出去。
便有人将她拖走,扔回房间里。
苏汐几日未曾见到苏浅,蹲在地上等她,却总也等不来。再见到时,那小小的眸子愈是空无一物,瘦小得可怜,经过她时,似已将她忘却,要她伸手拉住,才机械地在她面前停下。
浅浅,是姐姐啊苏汐有些伤心。
被她拉住的小女孩止不住地颤抖,神色却仍是漠然,苏汐诧异地松了手,捋开她的袖子,是纵横交错的伤痕。
那是苏汐第一次见到苏浅的身子,惊怒之下,她将苏浅带回了房,褪去衣物,瘦弱的身上是新新旧旧的瘀痕,只在最新裂开的口子上胡乱涂抹过药,甚是潦草粗劣。
苏汐哭红了眼,抱住苏浅时,万分不敢用力。
当日昏时,去接苏浅的人没找到人,林胧月差些发了狂,纠缠之际,方去看望过苏汐的苏大学士满腔怒火来责问,恰好撞见两人撕打。
此后犹如天捅破了个窟窿,包不住的火烧遍了整个苏府,苏亦桓犹如疯癫,再不隐瞒,林胧月心死如灰,苏大学士满心惊疑,刘氏闹得合府鸡犬不宁。
调查多日,溯回少年风流逸事,苏大学士羞愧悔恨,便告老还乡,退出朝堂。又管不得孽子,此后不久,郁郁而终。他死后,苏亦桓变本加厉,折磨欺辱,令人发指。
唯独两个小孩却是懵懂,不明所以。
苏浅再未被接去过林胧月那里,同苏汐整日待在一处,亦不知后来林胧月受了何种轻辱。
苏汐一日日伴着她长大,一点点将她教养,纵然改不得她困兽一般的习性,却也总算将她温出些小女孩儿的依赖和信任。
越是长大,越是知晓事宜,苏浅的心里愈是生了一颗种子,慢慢抽芽。
那是她自小生出的第一个念头,苏亦桓她要杀了他。
时光流逝得缓慢,歪歪扭扭的姿势一日日被矫正,练武到筋疲力竭之时,苏汐的怀抱是她唯一的贪恋。
那双总是担忧的眸子,再见着她受伤,每每都要忍了泪,泛出红意,苏浅懵懵懂懂,却也知晓再不敢在她面前露了伤